癫狂学者如同一直就站在那里,凭空出现在书桌旁。时间仿佛都在他的影响下变得无比的缓慢。
他赤红如血的双眸中,疯狂的火焰依旧燃烧,但在那火焰深处,却多了一丝被蝼蚁屡次挑衅、试图染指禁脔而激发出的暴怒与森然。
他看着近在咫尺、手已触及书册边缘的凌凡,用一种混合了古老书卷腔调与纯粹毁灭欲望的、极其违和与恐怖的语气,一字一顿地森然道:
“既然知识的厚重……尔等无法理解……”
他缓缓抬起了那只看起来修长、甚至带着几分孱弱的手。没有耀眼的规则光华汇聚,没有恐怖的能量波动外溢。他只是简简单单地,五指收拢,握指成拳。
然而,就在那拳头握紧的刹那,其周围的空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脆响,光线诡异地弯曲、湮灭,拳头附近的虚空开始肉眼可见地扭曲、向内塌陷。
仿佛那只拳头本身,便承载、压缩了无穷无尽知识概念的绝对重量,沉重到连空间结构都无法承受。
“我……”
拳头动了,缓慢,却带着一种必然命中的规则锁定感。
“也略懂些……”
拳锋之前,空气被彻底排空,形成一片短暂的真空地带。
“拳脚功夫。”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看似缓慢推进的拳头,已然如同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束缚,结结实实地、毫无花哨地印在了凌凡毫无防备的左侧腰腹之间。
“嘭——”
那不是肉体碰撞的闷响,更像是两座承载着不同规则概念的山岳,以最野蛮的方式对撞后,崩塌时发出的哀鸣。
巨响沉闷到极致,却震得整个黑暗空间颤抖不已,连远处李洛霜四人的灵魂都为之剧烈震颤。
凌凡的瞳孔瞬间放大到了极限,里面倒映出的最后一幕,是红眼学者那双冰冷疯狂的血眸。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预想中撕裂般的剧痛,只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颗被巨灵神全力抽射的微尘,一股无可形容、无法抗拒、超越了他思维极限的恐怖动能,从接触点爆炸般灌入他的躯体。
“呃——”
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他喉间挤出。
下一瞬,他的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巨弓射出的箭矢,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向后激射而出。
轰隆,咔嚓,哗啦——
一连串震耳欲聋、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响接连爆开。
凌凡倒飞的身体,如同最狂暴的拆城巨锤,接连撞穿了数十排顶天立地、不知以何种材料制成的巨大书架。
那些塞满了厚重典籍、看似坚不可摧的书架,在他的撞击下如同纸糊的玩具般层层崩塌、碎裂,无数的古籍在巨力下炸开,泛黄的书页、破碎的封皮、断裂的书脊,如同被风暴席卷的秋叶,混合着木屑与粉末,漫天狂舞。
凌凡视野在高速的倒飞中疯狂旋转、拉扯、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影,耳中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与连绵不绝的崩塌轰鸣。
最终——
轰
一声更为沉重、仿佛陨星坠地的巨响,从远处的黑暗深处传来。
凌凡狠狠砸进了一片由无数书架残骸和书籍碎片堆积而成的废墟之中,撞击的瞬间,激起了如同小型蘑菇云般的灰白色尘埃,将他落点的区域彻底吞噬、掩埋。
一切声响似乎都随之沉寂下去,只剩下尘埃簌簌落下的细微声响。
整个空间变得无比安静,李洛霜几人心跳都差点停止了,都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刚刚的这一幕差点直接击溃他们的精神世界。
在短暂的失神后。李洛霜最先做出反应。
“凌凡——”
李洛霜目眦欲裂,嘶声呐喊,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与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自己的心脏也在那一拳下被狠狠击碎,她体内规则之力暴走,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死寂的废墟。
听到李洛霜的大喊癫狂学者缓缓收回拳头,似乎对这一击的效果毫不意外,赤红的双眸转向李洛霜等人,那毁灭的欲望再次升腾。
然而——
就在那片死寂的、唯有尘埃缓慢飘落的庞大废墟中心。
“咳……咳咳咳……”
几声压抑的、带着明显痛楚与铁锈味的咳嗽声,突兀地、却又无比清晰地传了出来。
“我……在。”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虚弱,却像一道划破黑暗的微弱闪电,带着一种从尘埃与绝境深处重新挣扎燃起的无比坚定的意志。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分离、隔断、放逐概念的奇异规则波动,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石子荡开的涟漪,以废墟中心为原点,轻柔却不可阻挡地扩散开来!
是诡物暗夜的力量。
霎时间,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所有弥漫在空中的、覆盖在废墟表面的、乃至于侵入凌凡口鼻的厚重灰尘,它们与凌凡的身体、与周围的空气、与废墟的杂物之间,瞬间被一层无形的、绝对的屏障隔离开来。
灰尘如同拥有了生命,自主地、迅速地向四周退散、消弭于无形,仿佛从未存在过。
废墟中心,景象重现。
凌凡的身影,单膝跪在一片书籍与厚重木架的残骸之中。他低着头,黑色的作战服多处破损,露出下面带着淤青的皮肤,嘴角挂着一缕刺目的鲜红血迹,显得颇为狼狈,甚至有些凄惨。
但是——
他缓缓抬起了头。
此刻,他的双眼之中燃烧着一种冷静到极致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是经历过死亡擦肩、被彻底击溃后又从废墟中爬起的、不容撼动的意志。
他心里也异常的后怕,还好在疯癫学者攻击即将到来的那一刻,他在自己左侧腰腹之间布下了层层空间屏障,虽然那些空间屏障在对方的攻击下一触即溃,但是好歹抵消了那一拳的大部分威力。
凌凡左手撑住地面一块断裂的巨大书架木板,右手,紧紧握着那柄唐横刀——“暗夜”。
刀身并无寒光闪烁,却自有一股割裂现实的锋锐感。
他缓缓地,以刀拄地,支撑着自己,一点点站了起来。
而后他的身体开始悬浮,离地约三寸,周身开始弥漫、散发出一股清冷、孤高、缥缈、与这片充斥着狂暴“知识”与腐朽气息的坟场格格不入的奇异气息。
那气息,如同夜空中最孤寂的寒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