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能说出这些话，但面对陛下那边，自己也实在不知如何交代。老实讲，当初他也不明白，为何陛下执意将韩非子留在秦国，却又始终不说明缘由……
如今看来，他似乎终于有所领悟——原来陛下心中本就存有犹豫与顾虑。
再加上随机观察、因势利导，陛下一直在留意韩非的状态，尤其对他所撰写的各类文章与谋略极为赏识。
不过，这些仅体现其才学之深厚；至于为人品性、临事应对，则仍需进一步考量。
实际上，在秦王内心深处，一直存在着“留”与“不留”的权衡。但归根结底，他对韩非并无执念——凡是对秦国有利者，秦王必当任用；反之若无益处，也定然舍弃。
这种决断，想来已是必然。如今的秦王正是如此行事，而李斯也早已不再以寻常人的心态去揣度君心。当一个人坐上那个位置之后，自然已非昔日可比。
更何况，眼下吕不韦已然退出朝堂，所有政务皆由秦王亲自主持——这正是他长久以来所期待的局面，如今已然实现。
因此，他绝不会在此类重大问题上轻易犯错，否则便是授人以柄。
“韩兄，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不必过多猜测这些事，无论是情绪还是心态，都应尽量平复。至于你所等待的那个答案，若由我代为传达，恐怕也并不妥当。”
“倘若你有能力亲自向陛下求问，或许才是最合适的解决之道。”
须知，韩非子此番前来，本就为韩国安危之事；而秦王此次召见他，亦另有所图。他们二人之间的话题，外人不宜介入，才是最佳局面。
“他自身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此刻已是不言自明。”
“我可以助韩非子一臂之力，但如今的我，终究无法彻底插手。”
“毕竟，我终究是属于秦国这一脉的人。对于韩非子的事，我只能在一旁静观其变。”
“至于其他事务，我能参与的程度，也就仅止于此了。”
“至于陛下的真实想法，我只能说，深不可测。”
“自我初至秦国之时，便已有此感。”
“所以，韩兄，你在行事之际，还需多加谨慎，言语之间更要小心。我一直不愿你贸然面圣，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我知道，一旦牵涉到切身利益时，你容易心急。”
忙中出错，这是人之常情，李斯正因此而担忧——他害怕这样的情况落在韩非身上，最终招致杀身之祸。
他也曾希望韩非能趁这段时间沉下心来，未曾想此举反倒如同火上浇油，让对方更加焦灼。若此时贸然行动，他实在担心会生出变故。
可若完全不予通报，以韩非子的才智，自然也会设法争取面圣的机会。自己提供这条路径，不过是为了顾全情面罢了。
毕竟，自己身为接待之人，职责在于沟通联络；但若韩非直接绕过自己求见君王，那就意味着自己在这中间的信息传递出现了疏漏。
韩非听了李斯这番话后，只是轻轻点头，心中其实十分清明。
对方所顾虑的是什么，有哪些难言之隐，他全都了然于心。
倘若自己身处这个位置，处理事务时恐怕也会如此。只是眼下能为han国提供的助力，依旧十分有限。
不过，将时间拖延下去便是了。若能有其他变局出现，内外呼应，我只需静候赵毅那边传来消息，便可顺势而为，届时再根据局势展开交涉。
这类事本就可缓行推进，毕竟时日尚长，未来的转机自然会有所不同。
“好，我只希望你能替我传个话便足够了。”
“若有任何动静，与我相关之事，务必及时告知。至于其他，关羽若是另有安排，我也无甚要求。”
“毕竟在秦国，我寸步难行，只能困于客栈之中，翻看些无用典籍，实在索然无味。”
言及此处，韩-非子神情黯然。
其余事务他此刻也无意多想。当前境况，彼此心知肚明。若执意继续推进，也不过是抱着一个并不切实的念头罢了。
即便自己急于行动、做出决断，心中却仍茫然无措。虽有魏国派来的两位使者稍作协助，但若真想接近秦王，恐怕仍是举步维艰。
“好，你的顾虑我都清楚，你的心情我也理解。”
“最近确实忙碌，不过眼下诸事已大致妥当。今晚便随我去府中一聚，共进晚餐吧。”
“我们许久未曾对饮畅谈了。况且这客栈虽僻静，但我频繁出入，难免引人注意。”
“往后你便搬去我府上住下，也好确保你的安全。”
“毕竟你是从han国而来，我担心节外生枝。”
如今军中几位将领，暗地里早有吞并han国之意。这话虽无人明说，但人人心里都明白。
而韩非子身为han国宗室贵胄，若在此地被处置，或许还能成为鼓舞士气之举。
更何况，尽管陛下对你有所器重，但朝中多数大臣皆为秦人，他们自然希望要职由本国之人执掌。
如此一来，他们的晋升机会才更大，尤其那些位高权重者，心中难免存有私念。
李斯正是为了防范此类局面，才作出此番安排。
韩非子听罢，默默点头。他内心亦有同感——自己滞留于此，并非毫无目的；任务尚未完成，甚至还未曾真正尽力尝试。
若就此束手，终究心有不甘，眼下唯有先保全性命才是上策。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我这边稍作整理，收拾妥当后便随你同往。”
……
韩非子虽口称感谢，但二人关系非同寻常，言语间仍显随意自然。
李斯微微颔首，转身在外等候韩非动身。
一行人离开客栈，朝丞相府行去。刚至府门，赵高已在门前伫立相候。见到李斯一行，神色恭敬。
李斯见状，心中略感拘谨。赵高乃秦皇近侍宠臣，身份特殊，自己言辞之间不得不谨慎斟酌。
此次带韩非子前来，他本就有几分顾虑。
而今更不知陛下对此事将作何观感。
“不知公公今日亲临，可是有何旨意传达？”
赵高目光扫过李斯身旁众人，略微打量，随即含笑回应：“李大人，无需多礼，不是什么要紧差事。”
“只是陛下近日政务繁忙，抽身乏术，想着韩非世子与大人旧谊深厚，应当叙旧一番，便特意备下酒菜若干。”
“如今各处均已布置妥当。”
“。”
赵高面带笑意，向李斯娓娓道来当前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