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舟山群岛外海,四月底。
暮色四合,海天交接处最后一抹残红被深蓝色的夜幕吞噬。七艘双桅帆船正借着东南风,在星罗棋布的岛礁间穿梭。这些船样式杂乱,有福建的鸟船、广东的广船,甚至还有一艘明显是泰西制式的斯库纳帆船,但船身都被涂成深灰色,帆布上没有任何标识。
为首那艘鸟船的船头,站着一名精瘦的中年汉子。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疤痕交错,最醒目的是一道从左肩斜劈到右肋的刀疤,在暮色中泛着暗红色的光泽。腰间别着两柄短铳,背上交叉插着两把弯刀。
“大当家,前面就是乱礁洋了。”一个独眼水手凑过来,压低声音,“过了这片礁石区,就是去琉球的主航道。这几天听说有不少福州来的商船往那走,运的都是生丝和瓷器。”
被称作大当家的汉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生丝?瓷器?好买卖。通知各船,下帆缓行,等月亮上来再动手。这乱礁洋晚上没人敢走,咱们在这儿设伏,一抓一个准。”
他叫张保仔,原名张保,广东新安县人。嘉靖年间抗倭名将张琏的后人,家道中落后沦为海盗,在舟山至琉球海域横行十五年,手下有三百多亡命之徒,七艘战船,是东海实力最强的几股海盗之一。
月亮缓缓升起,海面上铺开一道银白的光带。乱礁洋果然如其名,大小礁石如怪兽的獠牙般探出海面,在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寻常商船夜间绝不敢从这里通过。
但张保仔的船队不一样。他们在这片海域劫掠了十几年,每一处暗礁、每一条水道都烂熟于心。七艘船如幽灵般在礁石间穿行,悄无声息。
子时刚过,了望哨突然发出信号——东北方向有船灯!
张保仔精神一振,抓起单筒望远镜望去。只见两里外的海面上,三艘大福船正排成一列纵队,小心翼翼地避开礁石区。船上悬挂的灯笼显示,那是福州“隆盛行”的商船队。
“肥羊。”张保仔舔了舔嘴唇,“传令,一号、二号船从左侧包抄,三号、四号船从右侧,五号、六号跟我直冲。七号船留在外围警戒,防备有护航船。”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七艘海盗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围了上去。
距离拉近到半里时,商船队显然发现了异常。船上的灯火开始慌乱地移动,有人敲响了警锣。但在这片礁石区,他们根本不敢加速,也不敢改变航向——一个不慎就会触礁沉没。
“挂旗!喊话!”张保仔一声令下。
七艘海盗船同时升起黑旗——旗上绣着白色的骷髅头。船上的海盗们敲起锣鼓,齐声呐喊:“停船受检!反抗者死!”
这是东海海盗的惯用伎俩。先用恐吓让商船失去抵抗意志,再登船洗劫。通常商船为了保命,都会乖乖就范。
但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对。
那三艘商船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虽然不敢大角度转向,但它们竟冒险从两处礁石的狭窄缝隙中穿了过去——那缝隙宽不过五丈,稍有不慎就是船毁人亡。
“妈的,想跑?”张保仔啐了一口,“追!他们跑不远!”
海盗船队也冒险跟进。但就在穿过那片狭窄水道时,异变突生。
最外侧的那艘斯库纳帆船突然剧烈震动,船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触礁了!
“大当家!三号船搁浅了!”了望哨惊呼。
张保仔脸色一变。这艘斯库纳帆船是他花重金从澳门葡萄牙人手里买的,速度快,火力强,是他船队的王牌。现在居然在这种地方触礁?
“救……”
话音未落,东侧的一座小岛后,突然转出三艘战舰!
那是三艘修长的新型巡航舰,船身漆成深蓝色,在月光下几乎与海水融为一体。帆是全三角帆,吃风效率极高,正以惊人的速度切向海盗船队的侧翼。
最让张保仔心惊的是,这三艘船的桅杆上,飘扬着他从未见过的旗帜——深蓝底色,银色的船锚与书本交叉图案。
“是……是讲武堂的校旗!”一个曾在福建水师干过的老海盗失声叫道,“这是大明皇家海军的新式战舰!”
“开炮!快开炮!”张保仔嘶声大喊。
海盗船上的土炮纷纷开火,但那些巡航舰在高速机动中灵活地规避着炮弹。它们的航迹在海面上画出优美的弧线,始终保持在海盗船射程的边缘。
一轮炮击过后,海盗船队阵型已乱。而三艘巡航舰完成了迂回,突然从东南方向直插过来!
这次,它们开火了。
“轰——!”
炮声与海盗船的土炮截然不同,更加低沉,更加密集。张保仔眼睁睁看着自己左侧的一艘广船,被三发炮弹连续命中水线。木屑炸开,海水狂涌而入,船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
“这是什么炮?!”张保仔骇然。
他纵横东海十五年,见过最厉害的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二十四磅炮。但眼前这些巡航舰上的火炮,射速快得惊人,精度也高得吓人。短短二十息时间,七艘海盗船中的三艘已经中弹,两艘正在下沉。
“撤退!分散撤退!”张保仔知道碰上硬茬了,果断下令。
但已经晚了。
东南方向的海面上,又出现了六艘同样的巡航舰。它们组成严密的半月形阵型,彻底封死了海盗船队的退路。九艘战舰,如同铁钳般将七艘海盗船牢牢锁在中间。
一艘明显是旗舰的巡航舰驶上前来,船首的冲角在月光下闪着寒光。船头站着一名身着蓝色将官服的年轻将领,正是施琅。
“东海海盗张保仔听令!”施琅的声音通过铁皮喇叭在海面上回荡,“大明靖海大将军有令:放下武器,投降免死!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张保仔脸色铁青。他数了数,九艘敌舰,每艘至少十六门炮。自己这边只剩四艘还能动的船,火炮加起来不到二十门,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大当家,怎么办?”独眼水手颤声问。
张保仔看着周围逐渐收紧的包围圈,看着那些黑洞洞的炮口,最终咬牙:“降旗……投降。”
黑旗落下,白旗升起。
九艘巡航舰上放下小艇,海军陆战队员迅速登船控制局面。张保仔和他的三百多名手下被缴械,押送到旗舰的底舱关押。
直到被押下船时,张保仔才看清这艘巡航舰的全貌。船身长而窄,线条流畅,三层甲板上整齐排列着火炮。最让他震惊的是,这些火炮的炮管比他见过的任何泰西火炮都要短,但炮口更粗,炮架结构也完全不同。
“这到底是什么船……”他喃喃道。
两日后,福州马尾军港。
郑成功站在码头栈桥上,望着刚刚入港的九艘巡航舰。这是“飞霆级”的首批成品,三天前才从广州船厂交付,他就立即派施琅带队出海试航,顺便清剿海盗。
没想到首战就逮到条大鱼。
“大将军,人带到了。”施琅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张保仔走过来。
郑成功转过身,打量着这个东海闻名的海盗头子。四十五六岁年纪,身材精瘦,但肌肉虬结,眼神凶悍中透着狡黠。身上那些伤疤,记录着至少二十次死里逃生的经历。
“松绑。”郑成功淡淡道。
施琅一愣:“大将军,这……”
“松绑。”
绳索解开。张保仔活动了一下手腕,警惕地看着郑成功。他在海上混了半辈子,见过无数官员,有贪婪的,有迂腐的,有狠辣的,但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一样。那双眼睛太冷静,冷静得像深海。
“张保仔。”郑成功开口,“嘉靖名将张琏之后,万历四十七年因家贫沦为海盗,纵横东海十五年,劫掠商船二百余艘,但从未滥杀无辜,还屡次救助遇难渔民。我说得可对?”
张保仔心头一震。这些事,官府从不知晓。
“是又如何?”他梗着脖子,“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我不杀你。”郑成功道,“我还要用你。”
张保仔愣住了。
郑成功走向码头边,指着港内停泊的各式战舰:“看到这些船了吗?三个月后,它们将组成一支庞大的舰队,远征台湾,驱逐红毛夷。之后还要南下吕宋,西出马六甲。大明要在海上重建秩序,要让龙旗飘扬四海。”
他转身看向张保仔:“但在这之前,东海必须清静。舟山到琉球,琉球到日本,所有的海盗、倭寇、走私贩子,都必须扫清。我要还海商一个太平,还渔民一个安宁。”
张保仔冷笑:“所以大将军要招安我,让我帮你打其他海盗?‘以盗制盗’,好计策啊。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我在海上自由自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凭什么要去给你当狗?”
“自由自在?”郑成功笑了,笑容很冷,“张保仔,你今年四十六了吧?还能在海上蹦跶几年?五十?五十五?等你老了,划不动船了,开不动炮了,怎么办?你手下那三百兄弟怎么办?让他们继续当海盗,直到被官兵剿灭,或者被其他海盗吞并?”
张保仔的脸色变了。
“你那些兄弟,有多少人有家室?有多少人想上岸过安生日子?可他们敢吗?”郑成功步步紧逼,“他们是海盗,是朝廷钦犯,上岸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他们只能跟着你,在海上漂着,直到某一天死在炮火里,或者老死在某座荒岛上。”
这些话,戳中了张保仔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他确实想过这些事,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但他不敢深想,一想就睡不着觉。
“跟着我,不一样。”郑成功的声音缓和下来,“我给你们三个选择。第一,带着你的船和手下,加入大明皇家海军。你授游击将军衔,手下按能力授千总、把总。从此吃皇粮,穿官衣,你们的家人可以得到安置,子女可以入学读书。”
“第二,不愿意当兵的,可以转做海商。海军会发给特许经营证,你们可以合法经商,海军保护你们的安全。但前提是,不能再干非法勾当。”
“第三……”郑成功顿了顿,“想金盆洗手的,发给路费,安排到台湾、琼州等地垦荒。每人授田三十亩,三年免税。”
张保仔彻底呆住了。
这三个选择,每一个都超出他的想象。他本以为招安就是让他们去当炮灰,或者关起来等死。可这位靖海大将军给出的条件……太好了,好得让人不敢相信。
“为……为什么?”他声音发干,“我们只是海盗,值得你花这么大代价?”
“因为你们熟悉这片海。”郑成功认真道,“你们知道哪里有暗礁,哪里有洋流,哪里可以避风,哪里可以设伏。这些经验,是再多书本也学不来的。而且……”
他直视张保仔的眼睛:“你们是华夏子民。虽然走了歪路,但骨子里流的还是华夏的血。如今国运艰难,外有红毛夷欺压,内有奸佞作祟。每一个能用的力量,我都不想浪费。”
张保仔沉默了足足一盏茶时间。
海风吹过,带来咸腥的气息。码头上,水兵们正在清洗甲板,检修火炮,一切井然有序。远处船厂里,新战舰的龙骨正在铺设,锤击声如战鼓般激昂。
这是一个全新的时代,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时代。
最终,张保仔单膝跪地:“罪民张保仔……愿率部归顺,为大将军效力!”
“不是为我效力。”郑成功扶起他,“是为大明效力,为千万海商渔民效力,也为你们自己和子孙后代,搏一个光明前程。”
五月初三,舟山群岛,普陀山外海。
二十艘战舰组成的舰队在晨雾中现身。旗舰“飞霆号”的舰桥上,郑成功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张保仔道:“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张保仔点头,脸上那道刀疤在晨光中格外醒目,“这片海域有大小十三股海盗,总人数不下两千。为首的叫‘混海龙’李魁奇,原是泉州卫的水军把总,嘉靖年间因克扣军饷被革职,一怒之下下海为寇,如今已经六十多了,但凶狠不减当年。”
他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岛屿:“李魁奇的老巢在桃花岛,易守难攻。岛上建有炮台,囤积了大量粮食火药,还有三百多亡命之徒。他放出话来,说……说……”
“说什么?”郑成功问。
张保仔犹豫了一下:“说靖海大将军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靠着父辈余荫爬上高位。说要让大将军有来无回,把新式战舰都抢过来。”
周围的将领们脸色都变了。施琅更是握紧了刀柄。
郑成功却笑了:“好啊,有志气。传令,舰队呈攻击队形,目标桃花岛。张游击,你带三艘船从东侧佯攻,吸引火力。施琅,你率陆战队从西侧悬崖登陆,端掉炮台。”
“末将领命!”
命令下达,舰队开始机动。九艘“飞霆级”巡航舰作为前锋,四艘“镇海级”战列舰在后方提供火力支援,七艘改装过的原海盗船在两侧掩护。
张保仔带着三艘船驶向东侧水道。那里水道狭窄,两侧都是峭壁,是典型的易守难攻之地。果然,刚进入射程,岛上的炮台就开火了。
土炮的炮弹落在海面上,激起一道道水柱。准头很差,但声势骇人。
“还击!”张保仔下令。
三艘船上的火炮开始射击。这些炮是郑成功特意调拨给他的新式“迅雷铳”,射速快,威力也不小。炮弹精准地落在炮台周围,虽然没造成太大破坏,但成功吸引了守军的注意力。
就在这时,西侧悬崖下,十艘小艇悄无声息地靠岸。施琅率领的三百名海军陆战队员如同猿猴般攀上峭壁。他们装备着新式的燧发铳和手雷,训练有素,动作迅捷。
不到一刻钟,悬崖顶端的炮台就被拿下。守军完全没料到会有人从绝壁爬上来,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成了俘虏。
“发信号!”施琅站在炮台上,下令点燃三堆烽火。
东侧海面上,郑成功看到信号,立即下令总攻。
“镇海级”战列舰的重炮开始怒吼。二十四磅实心弹划破长空,砸在桃花岛的防御工事上。木石结构的炮台、寨墙在重炮面前不堪一击,纷纷垮塌。
李魁奇终于慌了。他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但身材依然魁梧,此刻正站在山寨最高处,看着海面上那支恐怖的舰队。
“大当家,顶不住了!”一个小头目连滚爬上来,“西边炮台丢了,东边寨墙也被轰塌了三处!弟兄们死伤过半,剩下的……剩下的都躲起来了!”
“废物!”李魁奇一脚踹翻他,“老子纵横东海四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几艘新船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他抓起大刀,就要亲自带人冲下去。但刚走到寨门口,就愣住了。
寨门外,站着三个人。
中间是郑成功,左边是施琅,右边是张保仔。他们身后,是两百名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队员,燧发铳的枪刺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李魁奇。”张保仔开口,声音复杂,“投降吧。大将军说了,只要投降,免死。”
李魁奇死死盯着张保仔,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张保仔!你这个叛徒!老子当年救过你的命,你今天就带着官兵来打老子?”
“正因为你救过我的命,我才来劝你。”张保仔上前一步,“老李,时代变了。你看看这些船,这些炮,这些兵。咱们这些老古董,斗不过的。投降吧,大将军答应,给咱们一条生路。”
“放屁!”李魁奇啐了一口,“老子宁愿死,也不当朝廷的狗!”
他举起大刀,就要冲过来。但刚迈出一步,身体就僵住了。
因为郑成功举起了手。
他身后,两百支燧发铳同时举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李魁奇和他身后的几十个亲信。
“李魁奇。”郑成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放下武器,你和你的手下都可以活。愿意当兵的,考核合格可以加入海军;不愿意的,发给路费,安排垦荒。第二……”
他顿了顿:“继续抵抗,然后死在这里。你选。”
海风吹过,寨门上的破旗猎猎作响。
李魁奇看着那些年轻的士兵,看着他们手中的新式火铳,看着海面上那些巨大的战舰。最终,他颓然松手,大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降了。”
五月初十,福州马尾军港。
码头上聚集了上千人。除了海军将士,还有大批被俘的海盗。大大小小十三股海盗,总计两千一百余人,此刻都站在这里,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郑成功站在高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这些人中,有满脸凶悍的亡命之徒,有眼神麻木的老海盗,也有满脸惶恐的年轻人。
“你们都听好了。”郑成功朗声道,“从今日起,东海再无海盗!所有劫掠商船、杀戮无辜的罪行,到此为止!”
台下鸦雀无声。
“但本帅也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继续道,“愿意从军的,站到左边,接受考核。通过者,编入海军,待遇与其他将士相同。不愿意从军的,站到右边,登记姓名籍贯,发给路费和路引,安排到台湾、琼州垦荒。每人授田三十亩,三年免税,五年后田归私有。”
人群骚动起来。
犹豫、怀疑、挣扎……各种情绪在人群中蔓延。最终,第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站到了左边。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半个时辰后,人群分成了三部分。左边约八百人,选择从军;右边约一千人,选择垦荒;中间还有三百余人,站在原地不动。
郑成功看向中间那三百人:“你们呢?”
一个老海盗颤巍巍开口:“大将军……我们……我们年纪大了,打不动仗,也种不了地。只求……只求给条活路。”
郑成功沉默片刻,看向张保仔:“张游击,这些人交给你。在福州城外设一个‘荣养院’,让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海军拨款供养。有家人的,可以接来同住。”
张保仔眼圈一红,单膝跪地:“末将……代兄弟们谢大将军恩典!”
处理完这一切,已是午后。郑成功回到海军都督府,刚坐下,施琅就急匆匆进来。
“大将军,刚接到消息。”施琅脸色凝重,“平国公那边……有动作了。”
“说。”
“平国公以‘整顿海防’为名,调动福建水师旧部三十余艘战船,集结于泉州港。同时,派人联络广东、浙江的旧部,似乎……似乎想组建一支私军舰队。”
郑成功并不意外。自从他接任靖海大将军,废除军户制,改革水师,就料到父亲会有反应。只是没想到,反应会如此激烈。
“还有。”施琅压低声音,“平国公派人传话,说五月初五端午节的祠堂之约……取消了。改为五月十五,在泉州海外二十里的‘兄弟屿’见面。只准您带三艘船,每船不得超过百人。”
郑成功笑了。
笑得让施琅心里发毛。
“父亲这是要摆鸿门宴啊。”郑成功缓缓道,“兄弟屿……那是他和结拜兄弟当年起事的地方。选在那里,是要提醒我,没有他们那一代人打下的基业,就没有今天的我。”
“大将军,不能去!”施琅急道,“太危险了!平国公在福建经营三十年,旧部遍布水师。万一他翻脸……”
“翻脸就翻脸。”郑成功淡淡道,“迟早要翻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泉州的方向:“传令,准备三艘‘飞霆级’。五月十五,我亲自去会会父亲。”
“大将军!”
“不必多说。”郑成功转身,眼神坚定,“东海海盗已平,商路初通。接下来,该解决家事了。解决完家事,才能安心去打红毛夷。”
窗外,海天一色。
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