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
这个词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我和厉墨琛的血液,冻结了周遭的空气。书房里,只有光屏上依旧在滚动播放的、来自五年前那片冰冷墓地的数据残片,无声地诉说着那场被精心伪装成意外的谋杀。
不是残念,不是回声,不是幻觉。
星昼感知到的,极有可能是一个活生生的、与他共享着某种神秘而深刻联系的、存在于世界某个角落的“另一个”。
一个在五年前那场血腥事故中,可能并未死去,而是被星蚀(潘多拉基金会)带走的……双生兄弟。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危机。它颠覆了我们对于过去、对于星昼身份、甚至对于自身处境的全部理解。
厉墨琛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坚硬的合金表面发出沉闷的巨响。他额头青筋暴起,量子蓝的眼眸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近乎实质的暴怒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的恐惧。为人父者,对于女可能面临的任何威胁,都有着最原始的惊惧。
“他们……带走了他……”他的声音嘶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在我父母……在我眼前……”那双曾直面虚空之心而毫不退缩的眼睛,此刻竟有些赤红。
我浑身冰凉,手脚麻木。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那个可能因为我这个“替代品”的出现而命运被彻底扭转的孩子,他竟然可能还活着?在星蚀的手中,度过了整整五年?那会是怎样的五年?被当作实验品?被培养成武器?还是……被用于某个更可怕的、需要“双生钥匙”才能启动的计划?
星昼那些关于“冷冷的小朋友”、“找不到家”的呓语,此刻听起来不再是无稽的童言,而像是一声声来自遥远黑暗中的、凄楚的求救信号!
“我们必须找到他!”我抓住厉墨琛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无论他在哪里,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是星昼的兄弟!是你的血脉!”
厉墨琛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从滔天的怒火中冷静下来。他是守门人的少主,是星昼的父亲,他不能失去理智。
“安德森!”他再次接通通讯,声音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但那冰冷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重新分析所有数据!重点排查:
第一,事故发生后,所有途径或出现在S-7星域附近的、任何可疑的飞船信号,尤其是那些有能力进行高精度空间跳跃的舰船!
第二,深度挖掘潘多拉基金会和星蚀所有已知及疑似据点,尤其是靠近死亡星云带区域的!
第三,动用一切资源,搜索近五年来所有关于异常儿童、特殊能量个体、甚至是……‘克隆体’或‘基因改造体’的隐秘情报!范围扩大到所有已知文明和黑市渠道!”
他的命令一条比一条更惊人,指向性也越发明确——我们要找的,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意识”,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被隐藏了五年的、至关重要的“钥匙”。
“是!少爷!”安德森的声音也带着前所未有的肃杀。
命令下达后,厉墨琛转向我,眼神复杂而沉重:“清窈,如果……如果他真的还活着,并且在星蚀手中五年……他可能……不再是当初那个无辜的婴儿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五年的时间,足以让星蚀将一个孩子塑造成任何他们想要的形态。他可能充满仇恨,可能被完全洗脑,可能……对我们,对星昼,抱有极大的敌意。
“我知道。”我迎上他的目光,尽管心在抽痛,却异常坚定,“但那不是他的错。和我们一样,他也是受害者。如果我们因为恐惧可能面对的‘结果’而放弃寻找‘原因’,那和那些操纵我们命运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厉墨琛凝视着我,许久,缓缓点头:“你说得对。”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整个守门人情报网络高速运转的极限时刻。无数信息从星际的各个角落汇聚而来,又被快速分析、筛选、剔除。
我和厉墨琛没有离开书房,我们像两个即将溺毙的人,紧紧抓着彼此的手,死死盯着光屏上每一条可能带来希望或更深渊的信息。
终于,几条关键线索开始浮出水面。
首先,技术团队通过对那片死亡星云带长达数年的被动监测数据(主要用于天文研究)进行回溯性深度挖掘,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规律性出现的微弱能量信号。该信号源位置飘忽不定,但始终未离开那片星云带的核心区域,其能量特征……与五年前事故现场捕捉到的异常空间翘曲信号,以及潘多拉基金会某些高度机密项目的能量签名,存在高度关联性!
那里极有可能存在一个星蚀的秘密基地!
其次,情报人员从一条几年前的黑市医疗物资走私链条中,剥离出一条不起眼的信息:曾有匿名买家,长期、大量采购适用于高阶基因调整和神经接驳手术的稀有药剂和耗材,收货地点经过多次中转,最终指向的模糊区域,恰好与那片死亡星云带重叠!
高阶基因调整……神经接驳……这听起来,绝不仅仅是为了“抚养”一个孩子!
最后,也是最让人心悸的一条信息。一位潜伏在边缘星域、与三教九流都有接触的情报员,提供了一份口述记录:大约三年前,他曾在一个法外之地的地下角斗场,见过一个“怪物小孩”。那孩子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大,却被关在特制的能量笼里,与凶猛的星际异兽搏斗。更诡异的是,那孩子似乎能一定程度地影响甚至控制异兽的行为,双眼在战斗时会闪烁不祥的紫光。角斗场的主人吹嘘,这孩子是来自“星海深处的礼物”,是“未来的神”。但那个角斗场在一次势力火拼中被毁,孩子也下落不明。情报员当时只当是荒诞的传闻,直到接到搜索特殊儿童的命令,才想起这件事。
“怪物小孩”……“闪烁紫光”……“影响控制”……
这些描述,像一把把冰冷的锥子,刺穿着我们的心脏。
那会是他吗?那个本该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却像野兽一样被囚禁、被逼着厮杀?星蚀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位置!那个角斗场的具体位置!以及孩子最后可能的下落!”厉墨琛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
“角斗场位于‘破碎陨石带’的‘恶棍港’,已经被彻底摧毁。关于孩子的下落……有多种传言,有的说被角斗场主人背后的势力带走了,有的说在混乱中被某个神秘买家拍下,还有的说……他自己挣脱了牢笼,消失在了陨石带深处……无法证实。”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指向性却越来越清晰——星蚀在以极其残酷的方式“培养”或者说“测试”那个孩子!
就在我们被这血腥的碎片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时,安德森带来了一个或许能打破僵局的消息。
“少爷,我们或许有一个机会。”安德森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希冀,“一周后,在‘虚无集市’——那个位于三不管星域、最大的地下情报和违禁品交易黑市——将举行一场极其隐秘的拍卖会。拍卖品清单是绝密,但我们的内线拼死传出一个词:‘原初载体’。”
原初载体?!
这个词,如同闪电划破黑暗!
在“代达罗斯之舟”计划中,我这个“成功培育”的实验体被称为“容器”(Vessel)。那么,“原初载体”(prime Vector)……极有可能指的就是那个更早的、未被“调试”过的、或许保留了更多“原始特性”的孩子——星昼的那个双生兄弟!
星蚀,竟然要把他拿出来拍卖?!是觉得他已经失去了价值?还是这是一个针对我们的、精心设计的陷阱?!
“拍卖会的邀请函极其苛刻,需要经过多重身份验证和资产证明,而且……据说与潘多拉基金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安德森补充道。
厉墨琛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终于露出踪迹时的光芒。
“弄到邀请函。”他的命令不容置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另外,准备一支最精锐的行动小组,随时待命。”
“是!”
安德森领命而去。
书房里再次剩下我们两人。沉重的寂静中,弥漫着决战前的肃杀。
“虚无集市……龙蛇混杂,是星蚀可能布下重兵的地方。”我担忧地看向厉墨琛。
“我知道。”他走到我面前,握住我冰冷的手,眼神坚定而决绝,“但这可能是我们找到他的唯一机会,也可能是唯一能弄清‘双生钥匙’真相的机会。哪怕是陷阱,我们也必须去。”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儿童房的方向,声音低沉下去:“为了星昼,也为了……那个可能正在某处受苦的孩子。”
五年前的真相,随着“双生”二字的出现,拼凑出了大致轮廓,却露出了更加血腥和残酷的内里。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他的命运牵动着我们所有人的心。
一场前往宇宙最黑暗角落的冒险,即将开始。这一次,我们要带回家的,可能不止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