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上午，林强带着他熬了几个通宵整理出的“GpS导航设备商业计划书”，走进了章若英的办公室。这份计划书凝聚了他查阅大量网络资料和电子杂志的心血，他自认为已经摸到了这个新兴行业的门槛。
章若英接过那份用透明文件夹仔细装订的计划书，目光快速扫过封面，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她没有急着翻开，反而先问了一句：“你认为，目前做pNd，最核心的壁垒是什么？”
林强胸有成竹：“一是GpS芯片的成本和供货，二是地图数据。我初步调研，美国SiRF公司的芯片是主流，但价格偏高。地图方面，国内好像有几家公司在做，具体细节还在摸。”
章若英不置可否，纤细的手指翻开了计划书。她看得很快，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
十几分钟后，她合上文件夹，抬眼看向林强，眼神锐利依旧，但其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林强，”她的声音平稳，“你的学习能力和拼劲，我一直很欣赏。这份计划书，框架清晰，方向正确，作为一个外行的入门作业，可以打七十分。”
“外行？”林强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自信凝固了。
“没错，外行。”章若英身体微微前倾，指尖在计划书上点了点，“你查到的信息没错，SiRFstar III是目前性能最好的GpS芯片之一，也是很多高端方案的核心。但你知道，光有SiRF的芯片设计还不够，需要把它做成即插即用的模块（module），才能被下游厂家方便地集成到pNd里。这块市场，现在国内有说法，叫‘三天一台’。”
“三天一台？”林强对这个词完全陌生。
“这是行业里的非正式叫法，”章若英解释道，“指的是目前在国内GpS模块销量上比较领先的四家：鼎天、环天、常天，还有丽台。他们要么是SiRF的核心代理，要么基于SiRF方案做了深度优化，占了市场的大头。你用SiRF方案，大概率绕不开他们，这意味着成本和供应链受制于人。”
林强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他查到了芯片源头，却忽略了中间至关重要的模块环节和市场格局。
章若英看着他微微变色的脸，语气放缓了些：“这不怪你，隔行如隔山。硬件上，除了GpS模块，它还需要一个‘大脑’——通常是ARm架构的处理器，一个‘骨架’——比如微软的windows cE操作系统，最后才是灵魂——导航软件和地图数据。这里面，凯立德占了至少半壁江山。我联系了‘图行天下’的李铭李总，他们公司也涉足导航软件和数据业务，虽然规模不如凯立德，但对行业门清。等他来了，你好好听，好好学。”
……
十点整，李铭准时抵达。他四十岁出头，穿着休闲夹克，笑容温和，不像精明的商人，倒像一位学者。
寒暄过后，会谈进入正题。章若英简单介绍了林强和他们的初步意向。
李铭听完，笑着看向林强：“林先生对pNd市场看好，很有眼光。章总刚才提到了‘三天一台’，说明已经摸到点门道了。这几家模块厂，确实把控着大部分渠道，但他们之间也有差异。鼎天和环天规模最大，常天在性价比上有优势，丽台嘛……技术实力不错，但市场推广稍弱一些。”
他喝了口茶，继续深入：“选择不同的模块厂商，不仅仅是价格问题，还关系到配套的技术支持、参考设计的成熟度，甚至会影响你后期软件调试的难度。SiRF的芯片是好，但底层驱动和算法优化，这些模块厂做的功课深浅不一。”
接着，李铭又详细阐述了ARm处理器选型、win cE系统授权的复杂性，以及导航软件市场凯立德一家独大，道道通、城际通、易图通等奋力追赶的格局。他特别强调了地图数据采集更新的巨大成本和政策门槛。
林强听得心潮起伏。他原本以为GpS导航就是个“芯片+地图”的简单组合，现在才知道，从核心模块（三天一台）到主控处理器，从操作系统到导航软件引擎，再到最底层也是最昂贵的地图数据，每一个环节都是一道需要技术和资金去跨越的鸿沟。自己之前那份计划书，确实显得过于理想和单薄了。
章若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插话问一两个关键问题，引导着谈话走向。她显然提前做了一些功课，但通过李铭的讲解，她对“三天一台”这些具体玩家和产业链细节的认识也明显深化了。
会谈结束，送走李铭后，章若英站在窗前，沉默了片刻。
“现在感觉怎么样？”她转过身，问林强。
林强吐出一口气，苦笑道：“感觉……之前把创业想得太简单了。光是‘三天一台’这四座小山头，就够琢磨一阵了。”
“知道山在哪里，总比在平地里瞎转悠强。”章若英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计划书，“原来的方案推倒重来。基于李总提供的信息，我们需要重新评估：硬件上，是乖乖用‘三天一台’的成熟模块，还是另辟蹊径？软件上，是硬着头皮挑战凯立德，还是借力‘图行天下’这类图商，先从区域市场做起？”
她的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强：“你必须立刻去华强北，不仅要摸清‘三天一台’各家模块的实际价格和供货情况，还要打听一切可能绕过他们的新方案，比如我听说联发科（mtK）也在尝试高集成度的单芯片方案。风险和机遇，你要自己下去摸清楚。”
“明白！”林强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但同时也有一股更具体的动力。行业的真实图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虽然复杂，但路径似乎也隐约可见。
“记住，我们时间不多。”章若英最后叮嘱，语气不容置疑，“三个月，我要看到可行的原型和清晰的路径。”
林强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一次，他心中的目标不再模糊，他要去华强北，会一会那“三天一台”，也要去找寻可能存在的“第四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