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阳宗长老赤练真人捏碎那枚来自冰原深处的传讯玉符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玉符中传来的信息混杂着风雪与急促的喘息,但核心内容清晰得刺耳:发现叶凡踪迹,确认存活,位置大致锁定,我方三人陨落,两人撤回……
“废物!”赤练真人一掌将身旁的玄冰案几拍得粉碎,冰屑四溅。“五名精锐,带着寻气盘,居然被一个重伤垂死、在寂灭冰原里泡了三个月的家伙反杀三人,还让人跑了?!”
殿内其他几位负责围堵的修士噤若寒蝉。那寂灭冰原的凶名,他们这些驻守在边缘的人体会最深。别说重伤之人,就是状态完好的金丹修士,深入其中也是九死一生。叶凡不仅能活下来,还有余力反杀……此子的顽强与底蕴,实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长老,那叶凡能在冰原深处存活并反击,恐怕……真如传言所说,身怀抵御严寒的重宝,或知晓某处秘地。”一名谋士模样的修士小心翼翼地说道,“寻常搜捕小队,在冰原深处受环境影响太大,恐怕难以建功。是否……向盟主禀明,需加派特殊力量?”
赤练真人眯起眼睛,寒光闪烁。他何尝不知?只是之前以为叶凡必死,不想为追一个“死人”过多损耗珍贵力量。但现在,叶凡不仅活着,还露出了獠牙,这就完全不同了。
“传讯天枢城,急报盟主!”赤练真人下定决心,声音冷硬,“叶凡未死,于寂灭冰原深处某区域活动,疑似掌握抵御极寒之法或秘地。请求调派‘寒煞卫’及‘冰魄舟’,并授权动用‘巡天冰镜’部分权限,进行地毯式围剿!另,将此情报同步知会魔族方面,他们想必也很‘感兴趣’。”
“寒煞卫”、“冰魄舟”、“巡天冰镜”!听到这几个词,殿内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可都是玄冥真人麾下压箱底、专门用于极寒或特殊环境作战的珍贵力量,轻易不会动用。盟主这次,是真的动了真怒,也显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决心。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天枢城。
玄冥真人端坐在联盟分部大殿上首,听完汇报,手中把玩的两颗寒玉球“咔嚓”一声,被捏出细密裂纹。
“好,好一个叶凡!”玄冥真人怒极反笑,声音却平静得可怕,“本座倒是小瞧了你。寂灭冰原都冻不死你,还能反咬一口……看来你身上的秘密,比本座想象的还要多。”
他站起身,大殿内的温度仿佛都随之降低了几度。“传本座令:第一,即刻调遣‘寒煞卫’第一、第三小队,乘‘冰魄舟’前往落霞山北麓寂灭冰原边缘,听候赤练调遣,不惜一切代价,深入冰原,搜捕叶凡,生死不论,但其魂魄与遗物必须完整带回!”
“第二,开启‘巡天冰镜’对寂灭冰原指定区域的监察权限,每六个时辰扫描一次,重点关注异常灵力波动与生命迹象,将结果实时传至赤练处。”
“第三,将此情报及本座决议,正式通报魔族‘黑骨堡垒’的赫连统帅。告诉他,叶凡身上可能有涉及上古星宫与幽冥之敌的线索,邀其共同出兵围剿。他们不是有‘霜狼魔骑’和‘冰魇’吗?也该出出力了。事成之后,情报共享,战利品……再议!”
命令一道道传出,整个正道联盟分部,乃至其背后的赤阳宗势力,都如同精密的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珍贵的资源被调拨,特殊的部队开始集结。
几乎在同一时间,魔族占领区的黑骨堡垒内。
身形笼罩在翻滚魔气中的赫连统帅,也收到了来自人族盟友(或许更该称为暂时合作者)的正式通报,以及之前属下关于搜捕小队损失的报告。
“能在寂灭冰原深处活动,反杀搜捕队……”赫连统帅猩红的眼眸在魔气中闪烁,带着审视与贪婪,“此人身上的星辰之力,还有那生命气息……确实古怪。圣殿多次暗示要留意此类目标。传令:调‘霜狼魔骑’一队,‘冰魇’三只,由剥皮者‘萨鲁’统领,前往冰原边缘,与赤练的人汇合。告诉他们,目标要活的,至少魂魄要完整。那些人类想要战利品?哼,先找到人再说。”
魔族方面同样行动迅速。不同于人族修士,魔族中本就有适应严酷环境的种族和兵种,调集起来更为快速。
短短数日之内,寂灭冰原南部边缘,气氛骤然变得肃杀而凝重。
数艘长约十丈、通体由某种淡蓝色金属与寒冰混合铸造、形如梭子的“冰魄舟”破开云层,缓缓降落在临时开辟的营地中。舟身铭刻着复杂的御寒与破冰符文,散发出稳定的寒系灵力波动。从中走出的,是一队队身着暗蓝色紧身皮甲、外罩白色雪披的修士。他们气息精悍,眼神冷漠,行动间悄无声息,周身自然流转着一层淡淡的冰煞之气,正是赤阳宗秘密培养的“寒煞卫”。这些修士常年生活在极寒之地或修炼特殊冰系功法,对严寒环境有极强的抵抗力和适应性,个体战力或许不如同阶顶尖,但团队配合与极地作战能力极为出众。
与此同时,伴随着沉重的蹄声与狼嚎,一队骑着高大如牛、毛皮厚如毡毯、眼冒绿光的霜狼的魔族骑兵,也从另一个方向抵达。这些霜狼魔骑,人马(魔)一体,在雪地中奔驰如飞,口中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冰晶。更令人心悸的是,跟在这队魔骑后方的,是三团不断扭曲变幻、没有固定形态、如同由冰雾与阴影构成的怪物——“冰魇”。它们散发出的气息阴寒诡异,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的热量与生机。
人族“寒煞卫”与魔族“霜狼魔骑”、“冰魇”,在这冰原边缘汇聚,虽然彼此间隔一段距离,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毫不掩饰的敌意,但在双方高层的严令下,暂时形成了脆弱的联合搜捕阵营。
赤练真人与魔族统领萨鲁——一个皮肤苍白如尸、浑身挂满冰凌般骨刺的恐怖魔人——进行了短暂而充满火药味的会面,划定了初步的搜索区域与协同方式(更多是避免误伤和冲突)。
紧接着,天空之上,隐藏在更高云层中的“巡天冰镜”启动了。那并非一面真正的镜子,而是一件巨大的、复杂的组合式探查法宝。此刻,其中一部分阵列调整角度,对准了下方的寂灭冰原指定区域。无形的波纹扫过茫茫冰原,虽然无法穿透极深的地层或特殊屏蔽,但对地表及浅层区域的灵力异常和生命迹象,有着超乎寻常的洞察力。
一张由特殊部队、高效载具、高空监控构成的,远比之前松散搜捕要严密、专业、致命得多的大网,开始向着寂灭冰原深处,缓缓而坚定地收拢。
……
玄冥冰府内。
叶凡刚刚结束一次短暂的调息。借助冰髓灵液和持续修炼玄冰凝神诀,他恢复的速度比预期稍快一丝,但距离拥有自保之力,还差得远。丹田内的灵力增长缓慢,肉身伤势的愈合也进入了平台期。他知道,这是缺乏足够能量和安宁环境深入疗养的结果。
突然,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并非来自身体伤势,而是一种冥冥中的危机预感,仿佛有无形的阴影正在逼近,连这冰府阵法的隔绝都无法完全阻隔。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冰府入口方向。冰壁依旧稳固,阵法运行平稳。但他修炼玄冰凝神诀后,对冰属性环境的感知越发敏锐。他隐约感觉到,外界冰原上的“气氛”变了。一种更加有序、更加冰冷、带着明确恶意的“波动”,正在从遥远的边缘地带,如同涟漪般向冰原深处扩散。
“追兵……升级了。”叶凡心中凛然。他反杀那支小队,虽然解了燃眉之急,却也彻底激怒了对手,引来了更专业、更强大的猎手。
他走到冰府入口内侧,将手贴在冰壁上,运转玄冰凝神诀,将感知提升到极限,小心翼翼地向外延伸。
这一次,他“听”到的,不再是零散的风雪呼啸和偶尔的冰层自然声响。
他“听”到了低沉而规律的、某种大型法器破开冰风的嗡鸣(冰魄舟),从极远处传来。
他“听”到了霜狼在雪地上奔驰时特有的、沉闷而迅捷的蹄声,以及魔族骑兵那充满侵略性的精神波动。
他隐约捕捉到,来自极高处,那冰冷无情、如同天眼般扫视大地的探查波动(巡天冰镜)。
甚至,在某个瞬间,他仿佛感觉到一种阴寒黏腻、充满恶意的“视线”(冰魇),扫过他所在区域的外围,让他神魂都为之微微一颤!
敌人不仅来了,而且来的规模、装备、专业性,都远超之前!他们正在有计划、有手段地压缩搜索范围,梳理每一片可能的藏身之地!
冰府虽然隐蔽,阵法虽然玄妙,但在这种强度的搜捕下,还能隐藏多久?一旦被那种高空探测法宝锁定异常,或者被那些专门针对极寒环境的部队靠近仔细探查……
叶凡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如同冰原上空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暂时的安全港湾,正在变成即将被巨浪拍碎的礁石。他原本指望争取到的三年时间,在敌人如此力度的围剿下,恐怕连三个月都未必能有。
他退回冰室中央,目光扫过寒珏真人留下的寥寥几样物品,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缓慢恢复的力量。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出去硬拼,更是以卵击石。
唯一的生机,或许在于……利用敌人拉网搜索、必然存在缝隙和延迟的特点,以及自己对这片区域环境越来越熟悉的优势,在他们合围之前,向冰原更深处、更危险、敌人也必然更不愿意轻易涉足的区域转移!
可是,以他现在的状态,深入更加危险莫测的冰原深处,同样是九死一生。
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死亡抉择,是在相对安全的绝境中等待被捕获,还是冲入绝对危险的未知中博取一线渺茫生机?
叶凡的眼神,在冰室幽蓝的光线下,明灭不定。他走到冰髓灵泉边,将最后一点灵液装入玉瓶。又看向那枚记载着玄冰凝神诀的玉简,以及剩余的一粒九转还玉丹。
必须尽快做出决定了。
天罗地网,已从冰原边缘悄然张开,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向着中心收拢。而困于网中的猎物,必须在被彻底缚紧之前,找到那唯一可能存在的破网之机,或者……冲入更加深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