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会议室的空气有些发酸。
戴老板在面无表情地念着刚汇总的情报:
“确认情报。八路军东北野战军主力约二十五万兵力,已于四日前越过鸭绿江进入潮弦半岛。”
“其先头部队推进迅速目前已越过平襄继续向南。”
“随行有庞大的后勤及工程部队规模估计不下三十万人,他们携带大量粮食、药品以及工程机械。”
“八路军对外公开宣称此次的目的为:‘援助潮弦兄弟,驱逐日寇残敌,帮助恢复和平秩序’。”
念完后会议室里面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然后——
“我......操!”
一个穿着绸衫、平时最讲究风度的元老,没忍住直接爆了粗口。
“二十五万大军?他们说过去就过去了?他们......他们怎么敢的啊?”
“援助?恢复和平?”另一个将军嗤笑出声,“这他妈不就是明晃晃的武装占领吗?他们这是挂羊头卖狗肉。这是要把潮弦一口吞了。”
东北好歹历史上就是华夏地盘,可潮弦那是外国啊。
八路军这一步迈出去后,意味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意味着他们的胃口,他们的野心,已经突破了传统的边界。他们不再满足于收复失地,他们开始经略周边了。
“好大的胆子,真是好大的胆子。”有人喃喃自语,不知道是震惊还是钦佩。
“狗屁的胆子,这是侵略。赤裸裸的侵略。”中年将领拍案而起,“我们应该立刻向国际社会揭露喝谴责八路军。他们这是破坏和平秩序,是新的军国主义苗头。”
“揭露?谴责?”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陈城推了推眼镜。
“叶兄,你先别急着扣帽子。先冷静下来看看人家这手牌打的怎么样。”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潮弦半岛:
“首先,共党他们时机抓得很准。鬼子的主力刚准备撤,现在半岛的权力真空,正在陷入一片混乱。他们进去不是硬碰硬,而是摘桃子。”
“其次,他们的旗号打得正。援助兄弟、驱逐残敌、恢复秩序.。你听听,多正义,多无私,多伟光正。”
“谁能反驳他们的旗号不对?尤其是对半岛上那些被鬼子蹂躏了几十年、苦不堪言的老百姓来说,这简直是天降救星。”
他带着酸涩语气继续:“你们信不信?八路军进去的第一件事。绝对不是抢地盘而是开粮仓。发粮食,治病救人,帮老百姓修房子,搞不好还会办识字班,教小孩唱《解放歌》。”
他环视众人,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无奈:“就他们那一套发动群众、为人民服务的组合拳打过去。对那些饿得眼睛发绿、家破人亡的潮弦百姓来说是什么?”
“是活命之恩,是再造之恩。”
“到时候根本不需要八路军拿枪逼着,那些老百姓就得哭着喊着求他们留下。把他们当菩萨供起来。民心?呵呵,那地方的民心,用不了一年半载就得姓“共”了。”
这番话就像一盆冰水,让不少刚才还在叫嚣“侵略”的人冷静下来。
随即涌起的是更深的寒意和嫉妒。
对啊,这套路八路军玩得太熟了。在华夏他们就这么干的,现在无非是换个地方再来一遍。
“那......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潮弦吞了?那可是不小的地盘和人口啊。”有人不甘心。
“吞了不好吗?”陈城忽然诡异一笑。
“嗯?”众人一愣。
“他们现在是占了,是八路军在经营,在投入,在收拾鬼子留下的烂摊子。”幕僚慢悠悠地说。
“等将来......将来我们光复全国,打败了八路军了。这些他们经营好的地方,不就直接归我们了吗?我们岂不是省了大力气,白捡一大片现成的地盘和顺民?”
卧槽!还能这么算?
不少人的眼睛瞬间亮了。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接收潮弦时的美妙场景。
但是立刻有人泼冷水:“你他娘在做梦呢。就我们现在这实力还光复?不被八路军赶下海就烧高香了。”
“我们的实力不够,但是可以借力嘛。”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阴损,“八路军这步棋,走得险,也给我们留下了把柄。”
说话的是负责宣传的官员,他脸上露出一种职业性搞事情的笑容:
“他们说是援助,那我们就不能说是侵略吗?他们说是恢复秩序,我们就不能说是武装占领、建立傀儡政权吗?”
他越说越兴奋:“在国际上我们要大力宣传。控诉八路军公然入侵主权国家,奴役当地人民,破坏东亚战后和平。把水搅浑。”
“在国内,在我们的控制区,更要加大宣传力度。告诉我们的百姓,八路军穷兵黩武对外扩张,他们的仁慈都是伪装的。”
“他们真实目的是掠夺资源,把华夏青年送到国外当炮灰。甚至......可以编点更猛的,就说他们在潮弦强征粮草,虐待平民,甚至......”
“嗯,你们懂的,我们找点文人,写点据逃难者称的故事,越惨越好,越反人类越好。”
他阴恻恻地总结:“总之,就是要把八路军塑造成新的侵略者、压迫者的形象。这样才能让我们统治区的百姓更加同仇敌忾,更加紧密地团结在我党的周围,共同抵御八路军的外侵。”
高啊。
这套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操作,让在场不少擅长内斗的官僚们瞬间找到了感觉和自信。
论打仗,我们可能不行。
但是论搞宣传战、泼脏水、玩舆论?这可是我们的传统艺能。
刚才的恐慌和无力感,似乎被这种熟悉的阴暗算计冲淡了不少。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发力、可以扳回对方一城的方向。
一直阴沉着脸坐在上首的某人听着下面的议论,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
他当然知道,这些算计很大程度上是自我安慰是精神胜利法。
八路军那实实在在的二十五万大军和后续的民心工程,不会因为你的几句宣传就消失。
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做的、可以给内部打气、也给鹰酱一个交代的事情了。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干瞪眼看着八路军吧?
他缓缓抬起手。会议室瞬间安静。
“就按刚才议定的方向办。”
他声音沙哑:
“对外,以政府名义发表严厉声明,谴责共军武装入侵潮弦之非法行径,呼吁国际社会关注。”
“对内,宣传部门全力开动,揭穿共军伪善面目,激发民众爱国热忱,巩固我统治区之人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冷冷补充:“至于其他的,多想无益。唯有整军经武,厚植实力,方有将来可言。散会。”
会议结束。
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
有的急匆匆去布置抹黑宣传,有的还在盘算未来接收,有的则忧心忡忡,觉得这只是隔靴搔痒,于事无补。
李综仁和白崇喜走在最后,看着前面那群亢奋算计的同僚背影。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里写满了四个字:无可救药。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玩这套虚头巴脑自欺欺人的把戏。
人家八路军的坦克,已经快开到釜山了。
而你们的舆论武器,除了能骗骗自己控制区里那些信息闭塞的老百姓外,还能骗得了谁?
哦,或许还能骗骗那些远在大洋彼岸、本来就带着偏见的洋大人。
但是这改变不了任何实质。
白崇喜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德公,我们在广西的退路,得再加几条暗线了。我看,跟那边也可以提前留点香火情。”
李综仁默默点头,望着山城浑浊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这艘破船沉得比他想象中还快,还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