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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卷着枯叶,在官道上打着旋儿,沈砚的赴任仪仗沿着京畿向北延伸,绵延数里。朱红马车的车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风尘,沈砚端坐其中,手中摩挲着一枚青铜虎符,目光透过车窗缝隙,望向道路两旁愈发萧瑟的景致。

车外,甲胄铿锵之声不绝,皇帝赏赐的三百亲卫个个身形挺拔,腰间佩刀寒光凛冽,而队列后侧,刘黑塔的旧部们身着玄色劲装,肩上扛着的长枪上还缠着未褪尽的南疆硝烟,黝黑的面庞上满是坚毅?

这些曾跟随他出生入死的汉子,听闻他远赴辽东,二话不说便弃了京城的安稳,执意随行,这份赤诚,沈砚记在心底。

“侯爷,再过五十里便是山海关了!”车夫的声音穿透风声传来,带着几分敬畏。

沈砚掀开车帘,凛冽的北风瞬间灌入,刮得脸颊生疼。极目远眺,山海关的城楼已隐约可见,青灰色的城墙如巨龙般盘踞在群山之间,气势恢宏,却也透着几分孤绝。

此时的关外,早已是草木枯黄,天地间一片苍茫,与江南的烟雨朦胧、京城的朱墙黛瓦截然不同,这里的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将人的筋骨都冻透。

“加速前行,日落前务必出关。”沈砚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亲卫统领抱拳领命,一声令下,仪仗的速度陡然加快。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的声响,马蹄踏碎落叶,扬起阵阵尘土。

刘黑塔的义子刘虎策马走在马车侧旁,他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嗓门如洪钟:“侯爷,这关外的风可比南疆的瘴气厉害多了,兄弟们的甲胄都裹了三层,还是冻得慌!”

沈砚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辽东苦寒,往后的日子,比这更难熬的还在后面。告诉兄弟们,熬过这阵,待开春耕种,咱们便能筑起暖营,酿上烈酒,驱散这寒意。”

刘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有侯爷这话,兄弟们就是冻成冰坨子,也心甘情愿!”说罢,他勒转马头,朝着身后的旧部们高声喊话,粗犷的声音在风中回荡,引得一众汉子齐声应和,声震四野。

日暮时分,仪仗终于抵达山海关下。城门校尉早已接到旨意,率领一众士兵躬身相迎,只是那眉宇间的疲惫与懈怠,终究没能逃过沈砚的眼睛。

城门洞下,几名守城士兵缩着脖子,甲胄歪斜,手中的长枪靠在墙上,正围着一团篝火取暖,见仪仗到来,才慌忙起身,动作迟缓拖沓。

沈砚并未多言,只是目光扫过那几名士兵,便径直策马入关。穿过巍峨的城楼,关外的景象愈发荒凉。

极目望去,皆是无垠的荒原,稀疏的草木在风中瑟缩,远处的村落稀稀拉拉,土坯房的屋顶透着破败,偶有行人路过,皆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见了仪仗便慌忙避让,眼神中满是惶恐与麻木。

“侯爷,这辽东,比传闻中还要破败。”亲卫统领低声叹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

沈砚默然点头。他早已料到辽东的贫瘠,却未想竟衰败至此。地广人稀倒也罢了,更令人心惊的是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颓丧之气,仿佛连土地都失去了生机。一路向北,行至辽东总督府所在地辽阳时,已是三日后。

这座曾是大炎龙兴之地的城池,城墙斑驳,城楼上的旌旗褪色残破,城门处的守军更是老弱掺杂,不少人甚至连兵器都握不稳,见了沈砚的仪仗,也只是象征性地行了个礼,便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

总督府倒是气派,飞檐翘角,青砖黛瓦,只是府内杂草丛生,廊下的漆皮剥落,处处透着荒芜。

前任总督留下的属官们前来迎接,个个身着官袍,却面色蜡黄,眼神躲闪,言语间尽是推诿之词,谈及军务,便说士兵缺饷、军备废弛;谈及民政,便说土地荒芜、流民遍地,字里行间皆是无能为力的颓唐。

沈砚端坐于总督府正堂的公案之后,目光如炬,扫过堂下的属官们,沉声道:“本侯奉旨镇守辽东,不求尔等能开疆拓土,但求各司其职,守土安民。

军备废弛,便整肃军纪;土地荒芜,便清查田亩;流民遍地,便招募安置。从今日起,各司其职,若有推诿懈怠、贪赃枉法者,军法处置!”

话语落地,堂下一片死寂,属官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愕。他们本以为这位新总督不过是京城派来的摆设,或是不堪艰险便会退缩,却未想竟是这般雷厉风行的性子。

次日一早,沈砚便带着亲卫与刘虎等人前往辽阳卫的军营。刚到营门外,便见几名士兵衣衫不整地躺在草地上赌钱,营内更是人声嘈杂,有的士兵在闲逛,有的在喝酒,还有的甚至在晾晒衣物,兵器架上的长枪锈蚀不堪,弓箭散落一地,全然没有半点军营的肃杀之气。

“放肆!”刘虎见状,怒喝一声,纵身跃下马来,一把揪住一名赌钱的士兵,将其拎起,“军营之内,竟敢赌钱酗酒,目无军纪,当军法是摆设吗?”

那士兵吓得浑身发抖,却仍嘴硬:“军饷都快半年没发了,兄弟们吃不饱穿不暖,不赌钱喝酒,难道等死不成?”

沈砚走上前,目光扫过营内的乱象,声音冰冷:“军饷拖欠,是户部与府衙的失职,本侯自会处置。但军纪涣散,便是尔等的死罪!”他话音刚落,亲卫统领已率人将营内的军官悉数带到跟前。

为首的参将面色发白,躬身道:“侯爷,并非属下治军不严,实在是辽东贫瘠,军饷难以为继,兄弟们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便可擅离职守、败坏军纪?”沈砚打断他的话,目光落在一名腰间挂着玉佩、衣着光鲜的千户身上,“你身为千户,不整饬部下,反倒纵容他们赌钱酗酒,可知罪?”

那千户眼神闪烁,还想辩解,沈砚却已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佩剑已然架在他的脖颈上:“本侯初到辽东,需立军威,你,便是第一个祭旗之人!”

千户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求饶,其余军官也纷纷跪地求情。沈砚却不为所动,手腕一沉,鲜血飞溅,千户的头颅滚落尘埃。营内瞬间死寂,所有士兵都吓得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喘。

“从今日起,军营之内,严禁赌钱酗酒、擅离职守,凡违反军纪者,轻则杖责,重则斩首!”沈砚的声音响彻军营,“三日内,所有士兵需整理甲胄兵器,每日卯时操练,午时习练阵型,酉时检修军备。军饷之事,本侯会在十日内解决,但若有人再敢懈怠,休怪本侯无情!”

杀鸡儆猴的效果立竿见影,士兵们纷纷起身,不敢有丝毫怠慢,军营内很快便响起了整理军备的声响。

处置完军营之事,沈砚又着手清查田亩。辽东的土地大多掌握在当地豪强与失职官员手中,流民无地可种,只能四处乞讨。沈砚派出亲信官员,带着士兵深入各州府,丈量土地,登记造册,但凡查出侵占公田、兼并民田者,一律没收土地,严惩不贷。

有辽阳当地的大族族长仗着与前任总督有旧,拒不配合清查,甚至派家丁阻拦。沈砚得知后,亲自率领亲卫前往族长府邸,二话不说便将阻拦的家丁拿下,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宣读了族长的罪状,将其侵占的千亩良田全部没收,分给流民耕种。此举震慑了当地豪强,清查田亩之事得以顺利推进。

与此同时,沈砚派人在各州府张贴告示,招募流民,凡愿意耕种者,皆可分得土地,官府提供种子与农具,三年内免交赋税。

消息传开,四处流浪的流民纷纷前来归附,短短一个月,便招募了近万名流民。沈砚又下令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将从江南带来的曲辕犁、水车等农具推广开来,鼓励流民耕种,辽东的田野上,渐渐有了生机。

私下里,沈砚将从江南带来的巨额资金与几名精通火器制造的工匠秘密派往辽阳城外的一处山谷,建立起隐秘的火器工坊。

辽东与女真交战,多依赖骑兵与冷兵器,而女真骑兵骁勇善战,大炎军队往往难以匹敌。沈砚深知,要想抵御女真,必须革新军备,火器便是破局的关键。

工坊之内,炉火熊熊,工匠们日夜赶工,按照沈砚提供的图纸制造火铳与火炮。

沈砚时常亲自前往工坊查看进度,与工匠们探讨改进之法,将江南的炼钢技术与火药配方融入其中,力求造出威力更强、射程更远的火器。

为了保密,他派了刘虎的旧部严密守卫山谷,严禁任何人靠近,对外只宣称此处是囤积粮草的粮仓。

在沈砚的雷厉风行之下,辽东的局面渐渐有了起色。军营内军纪严明,士兵们精神抖擞;田野里炊烟袅袅,流民们安心耕种;工坊中热火朝天,火器制造有条不紊。

原本暮气沉沉的辽东,渐渐焕发出新的活力,官员们见沈砚既有魄力又有谋略,也纷纷收起了敷衍之心,尽心辅佐。

这日,沈砚正在总督府处理公务,府衙差役前来禀报:“侯爷,女真使者前来拜访,已在府外等候。”

沈砚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放下手中的公文,沉声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名身着貂皮长袍、头戴狐皮帽的女真使者昂首阔步地走进正堂,身后跟着两名挎着弯刀的随从。

那使者身材高大,面容粗犷,眼神桀骜,进府后既不行礼,也不寒暄,径直走到堂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砚,语气倨傲。

我乃女真大汗麾下使者巴图,奉大汗之命,前来告知辽东总督,近日我部牧民在边境放牧,屡次遭到贵军骚扰,大汗命你即刻约束部下,不得再越界挑衅,否则,我女真铁骑将踏平辽阳!”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充满了挑衅,仿佛大炎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堂下的属官们闻言,无不怒目而视,刘虎更是按捺不住,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眼中满是杀意。

沈砚却神色平静,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才抬眸看向巴图,语气冷淡:“使者此言,未免太过荒谬。

辽东边境向来安宁,倒是你女真牧民屡次越过界碑,抢夺我边民的牛羊,焚烧村落,屠戮百姓,这笔账,本侯还未找你们清算,你反倒恶人先告状?”

巴图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总督大人,休要狡辩!我女真铁骑纵横草原,岂会觊觎尔等的破牛羊?若不是贵军挑衅,我部岂会轻易动怒?

识相的,便速速赔偿我部损失,再献上粮食千石、布匹百匹,此事便可作罢,否则,休怪我大汗不客气!”

“赔偿?”沈砚猛地放下茶杯,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大炎的土地,岂容尔等撒野?我边民的血债,必须用血来偿!

告诉你家大汗,若再敢纵容部众越界滋事,本侯定当率军北上,踏平女真各部,让你们知道,大炎的国门,不是谁都能觊觎的!”

沈砚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慑人的威严,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巴图,让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巴图脸色铁青,怒喝道:“好个狂妄的总督!你以为凭你辽东这点残兵弱将,能挡得住我女真铁骑?待我大军南下,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放肆!”刘虎怒喝一声,拔刀出鞘,寒光直指巴图,“敢对侯爷无礼,找死!”

巴图的随从也立刻拔出弯刀,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沈砚抬手制止了刘虎,冷冷地看着巴图:“滚回去告诉你家大汗,想要战,本侯奉陪到底!但若是再派你这样不知礼数的使者前来,休怪本侯斩了来使,以儆效尤!”

巴图气得浑身发抖,却见沈砚身边的亲卫个个眼神凶狠,腰间的兵器寒光闪烁,知道今日讨不到好处,只得放下一句狠话:“好,你等着!我女真铁骑,很快便会踏破山海关!

”说罢,便带着随从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临走时还狠狠踹了一脚府门,尽显嚣张跋扈。

巴图走后,堂下的属官们纷纷上前,神色担忧:“侯爷,女真使者如此倨傲,看来其野心已昭然若揭,怕是不久便会兴兵来犯啊。”

沈砚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萧瑟的秋风,眼神深邃:“女真各部在其大汗的统领下,已然渐渐统一,扩张之势已成,此战,在所难免。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坚定,“传令下去,加紧操练士兵,加快火器制造,整顿边境防务,备好粮草军备。女真的铁骑,既敢来犯,本侯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秋风透过窗棂灌入,吹动了沈砚的衣袍,也吹起了堂内众人心中的战意。辽东的安宁,终究是短暂的,新的外患已然临近,一场关乎家国存亡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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