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抱着苏雨晴,如同抱着易碎的珍宝,步伐却快得惊人。他避开仍在燃烧的残骸和可能的结构脆弱点,在幽灵通过耳机实时指引的、最安全的路径上疾行。苏雨晴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抽泣,最后只剩下肩膀偶尔的颤动和湿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极度的情绪宣泄和体力透支,让她陷入了半昏半醒的状态,只是本能地紧紧抓着他,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猎犬,报告A出口情况。” 李阳压低声音对着耳机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拐角。
“A出口已清理,两名暗哨解决,路线安全。接应车辆已就位,三十秒后抵达。” 猎犬嘶哑的声音立刻传来,背景有极轻微的、物体被拖动的声音。
“幽灵,警方和消防动向。”
“警方先头部队距此三点二公里,被二号预设路障拖延,预计至少八分钟后抵达现场。消防车队被引导至错误入口,至少需要十二分钟。媒体和围观群众被无人机干扰信号,暂时无法接近核心区。自毁程序倒计时:六分四十五秒。” 幽灵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丝毫感情,快速汇报着一串数据。
“暴熊,毒蝎,外围警戒,确保撤离路径干净。我们三十秒后从A出口撤离。”
“暴熊收到,视野清晰,无异常。”
“毒蝎收到,空中干净,路上干净。”
李阳不再说话,抱着苏雨晴转过最后一个弯道,前方就是被炸开的围墙缺口,外面是更深的夜色和等待的车辆。猎犬如同影子般从阴影中闪出,对他点了点头,随即再次没入黑暗,去清除最后的痕迹。
缺口外,两辆经过伪装的黑色越野车如同蛰伏的巨兽,引擎低吼。幽灵坐在第一辆的驾驶座,手指仍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敲击。暴熊庞大的身躯靠在第二辆车旁,狙击枪背在身后,手里把玩着一把军刀。毒蝎则站在车顶,举着夜视望远镜观察着远处公路的动静。
看到李阳抱着人出来,三人目光同时扫过,在苏雨晴身上短暂停留,确认她还有呼吸和意识,随即移开,继续各司其职。没有问候,没有废话,高效得如同精密仪器。
李阳径直走向第二辆车,暴熊无声地拉开车门。车内经过改装,后排座椅被放倒,铺着厚厚的毯子和急救包。李阳小心翼翼地将苏雨晴放进去,动作轻得仿佛在安置熟睡的婴儿。苏雨晴在失去他怀抱的瞬间,不安地动了动,眉头紧蹙,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李阳立刻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道:“我在。”
苏雨晴似乎听到了,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抓住他手指的力道却丝毫不松。
李阳就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单膝跪在车边,用另一只手快速检查了一下她的生命体征——脉搏稍弱但平稳,呼吸均匀,体温偏低但无大碍,主要是惊吓和脱力。他稍稍松了口气,从急救包里翻出一支镇静剂和营养针,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后者。细小的针头精准地刺入她手臂静脉,推入药液。苏雨晴只是轻轻颤了颤,并未醒来。
“她需要休息,别让人打扰。” 李阳对坐进驾驶座的暴熊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
暴熊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李阳退出车厢,轻轻关上门。他站在车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眼中最后一丝残留的温柔迅速褪去,重新冻结成冰冷的寒潭。他按下耳机:“幽灵,联系周琳,给坐标b,让她带信得过的医生和车辆,一小时后到。准备好替换衣物和干净身份。苏雨晴受到惊吓和轻微捆绑伤,需要检查和安抚,但无生命危险。告诉她,人安全,细节勿问,按我说的做。”
“明白,已发送加密信息。周琳回复收到,已出发。” 幽灵的回答几乎同步。
“所有人,按预定计划,分散撤离。清除所有生物痕迹,车辆处理干净。江城备用安全点汇合。幽灵,启动最终清理协议,倒计时结束后,让这里彻底消失。”
“最终清理协议启动。倒计时:四分三十秒。” 幽灵的声音不带任何波澜。
李阳拉开车门,坐进第一辆车的副驾驶。幽灵立刻踩下油门,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驶入黑暗。暴熊驾驶的第二辆车则拐向另一条岔路,很快消失在相反方向。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幽灵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李阳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但全身肌肉依旧保持着微微绷紧的警戒状态。脸上的油彩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半明半暗,让他看起来像一尊疲惫却依旧警觉的雕像。
“老大,后面那姑娘……” 幽灵罕见地主动开口,声音平静,“就是苏雨晴?”
“嗯。” 李阳没有睁眼。
“长得不错。” 幽灵评论了一句,语气听不出情绪,“就是有点……嗯,麻烦。” 他指的是她引发的这一连串事件。
李阳沉默了几秒,才淡淡道:“是我的麻烦。”
幽灵不再说话,专心驾驶。车子在幽灵高超的车技下,如同游鱼般穿行在凌晨空旷无人的城郊小路上,完美避开所有主干道和可能有监控的路口。他甚至还顺手用电脑接入了几个交通信号灯控制系统,为他们一路开了绿灯。
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入一片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废弃物流园区。园区内堆满了废弃的集装箱,杂草丛生。幽灵将车开进一个半敞开式的破旧仓库,里面已经停着另一辆普通的灰色面包车。
“到了。清理时间到。” 幽灵停下车,看了一眼手表。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远处,化工厂的方向,猛地亮起一团极其耀眼的白光,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到天空被瞬间映亮!紧接着,一声沉闷如滚雷般的巨响传来,大地都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随后,是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即使在这里也能清晰看到。
最终清理协议——引爆预设在所有关键承重结构和未爆弹药上的高能炸药,将整个化工厂主体结构彻底炸塌、焚烧,抹去一切可能残留的痕迹。
李阳睁开眼,看向那片燃烧的天空,眼神冰冷,毫无波澜。他推开车门下车。
面包车门打开,周琳和一个穿着白大褂、提着医疗箱的中年女医生跳下车,两人脸上都写满了焦急和担忧。周琳一眼就看到李阳,以及他身后越野车里昏睡的苏雨晴。
“李阳!苏总她……” 周琳冲过来,声音带着哭腔。
“受了惊吓,有些皮外伤,打了营养针,睡着了。医生检查一下,换身衣服,从另一条路悄悄回去。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明白吗?” 李阳打断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冷硬。
周琳被他眼中未散的戾气震慑,下意识地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我明白,明白……谢谢,谢谢你李阳……真的……” 她语无伦次。
女医生已经上前,小心地检查苏雨晴的情况,片刻后对周琳点点头:“生命体征平稳,主要是精神和体力透支,需要静养。”
李阳不再多言,示意暴熊帮忙,将依旧昏睡的苏雨晴小心地转移到面包车上安顿好。自始至终,苏雨晴都紧紧抓着他的手指,即使在昏睡中也没有松开。李阳不得不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抽离。在手指分离的瞬间,苏雨晴的眉头再次蹙起,不安地动了动。李阳动作顿了顿,从自己脖子上解下一条极其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黑色皮质项链,链坠是一个小小的、看不出材质的黑色方形牌子。他将项链轻轻放在苏雨晴手心,合拢她的手指。
周琳和女医生看到这个细微的动作,都愣了一下。
“走吧。” 李阳退后一步,对周琳说,声音低沉,“照顾好她。”
周琳重重点头,抹了把眼泪,和医生一起上了面包车。车子很快启动,悄无声息地驶出仓库,消失在夜色中。
李阳站在原地,看着面包车尾灯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直到幽灵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个袋子,里面是干净的便服。
“老大,我们也该走了。警察和消防快到了,虽然不会查到什么,但留在这里麻烦。” 幽灵低声道。
李阳收回目光,接过袋子,开始利落地脱下染血的作战服,换上普通的黑色夹克和长裤。暴熊和毒蝎也从暗处走出,同样在快速更换衣物,处理掉换下的装备和车辆。
几分钟后,四人分乘两辆不同的、毫不起眼的轿车,从不同方向驶出物流园区,如同水滴汇入江河,消失在凌晨即将到来的熹微晨光中。
身后,化工厂的烈火仍在熊熊燃烧,映红了半边天空,如同为这个血腥的夜晚,画上了一个惨烈而沉默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