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光微熹,晨露未曦。
京城郊外的官道上,一队肃杀的骁骑卫押解着囚车,马蹄踏碎一地清冷。
队伍中央,贾环策马而行,天青色睚眦服纤尘不染。
他气息内敛,眸光沉静,仿佛昨天那场惊天动地的血战与破境,只是拂过衣角的一缕清风。
陈奇与楚风一左一右护持在侧。
陈奇压低声音,语速快而清晰的汇报。
“大人,我们此前按计划清查了‘隆昌号’在城西的三处隐秘货栈和两个地下钱庄。果然,账面做得干净,但暗格里搜出的密账、往来的密信,还有几个被堵住嘴的账房先生,撬开嘴后,吐出的东西触目惊心。”
楚风接着补充:“不仅如此,我甚至还查出他们借漕运之便夹带私货,勾结地方官吏虚报灾情侵吞赈银……”
“每条线都盘根错节,最终的利益,通过各种渠道,流入了城东几处不起眼的宅院,而那几个宅子指向的,都是二皇子府中几位‘清客’名下的产业……”
贾环静静听着,目光望着前方逐渐清晰的京城轮廓,眼神深邃如古井。
“账册、密信、人证,都安置妥当了?”
“已带回都督府,有可靠兄弟日夜看守,万无一失。”陈奇笃定道。
贾环微微颔首,眼底掠过一丝冷冽的寒芒:“已经足够了,再加上车里这个……”
他目光扫过囚车中瘫软如泥、眼神空洞的刘霸先,“加上他即将吐出的东西,此案毫无悬念!”
……
诏狱,甲字重刑区。
这里终年不见天日,只有墙壁上火把投下跳动的、将人影拉扯得鬼魅般的光影。
潮湿、阴冷、混合着铁锈与陈旧血渍的气味,足以让最凶悍的亡命徒也心生寒意。
刘霸先被沉重的玄铁锁链固定在冰冷的石椅上,镣铐深深嵌入皮肉。
他披头散发,身上还带着昨天激战留下的可怕创伤,胸口的凹陷处只是草草敷药,气息微弱。
但当那抹年轻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牢门外时,他涣散的眼瞳猛地收缩了一下。
贾环独自走进牢房,隔着粗如儿臂的铁栅,平静地看着刘霸先。
本以为需要种种酷刑,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刘霸先盯着贾环,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干裂:
“没想到……我‘断魂刀’刘霸先……纵横半生,杀人无算,最后……会栽在你这手里。”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球转动,竟泛起一种奇异的光彩,
“昨夜……你用的,是‘碎星’和‘斩月’吧?星月双子的绝技……嘿嘿,还有老子的‘一字断魂斩’……”
“仅仅只是看一遍……就会了?用得比老子这个练了几十年的……还好?”
他咳出几口血沫,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你不是人……你根本不是人!老子败了……败得不冤!哈哈……哈哈哈!能败在你这样的……妖孽手里,老子这辈子,也算值了!值了!”
笑声在牢房中回荡,凄厉而怪异。
贾环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对方的反应。
但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听着。
刘霸先笑够了,喘息着,眼神却清明了几分,带着一种彻底放弃抵抗后的解脱:
“你赢了,贾环。老子认栽。想问什么?二皇子?没错,是二皇子手下的‘金先生’找的我。许诺事成之后,黄金十万两,江南三处庄园,还有一门上乘功法……哈哈,现在看来,都是狗屁!”
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像是临死前最后的倾诉,将如何接的头,约定的暗号,参与此次伏击的其他几股势力,二皇子那边可能的后续安排,甚至他自己知道的一些关于二皇子的零碎信息,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贾环听着,偶尔问一两个关键细节,刘霸先皆对答如流,甚至主动补充。
最后,一份墨迹未干的供状被递到刘霸先面前。
他看也没看内容,直接咬破拇指,在上面按下了血红的指印,动作干脆得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
刘霸先按完手印,瘫回石椅,眼神空洞地望着牢顶,“老子知道……活不成了,只求……给个痛快。”
贾环收起供状,声音平淡:“你倒是洒脱,放心,死是跑不了的,但在此之前,你还能多活几天。”
刘霸先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齿:“明白……你想让我做人证嘛,贾环啊贾环,你的手段果然名不虚传……”
贾环不再多言,转身走出牢房,对门口肃立的狱卒吩咐:
“严加看管,饮食饮水由专人负责,不得有任何差池。没有我的手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提人。”
“遵命!”
走出诏狱沉重的大门,天色已近午时,阳光有些刺眼。
陈奇和楚风立刻从一旁的廊下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期待。
“大人,如何?”陈奇急切问道。
贾环将那份按着血手印的供状递给陈奇,目光却越过两人,投向城东方向,又缓缓移到城内某处。
“刘霸先招了,签字画押,清清楚楚。”
陈奇和楚风快速浏览着供状,脸上露出振奋之色:“太好了!有此铁证……”
贾环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话头。
想到之前庞德勇和麾下死伤的兄弟们,他目光骤然锐利如出鞘的刀锋,
“证据齐了,现在,该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了!”
“就先拿严鸣鹤开刀!给那位皇子殿下来一个开胃小菜!”
“陈奇,楚风!”
“末将在!”
“调一队精干好手,随我——出发!”
“是!”
陈奇与楚风齐声应诺,声音斩钉截铁,心中压抑的怒火与兄弟血仇的悲愤,此刻被贾环一句话点燃。
没有半分迟疑,两人迅速转身,去召集人手。
片刻之后。
百余名骁骑卫紧随贾环身后,分为前后两队,陈奇居左,楚风在右,拱卫着中央那位年轻的副都督。
队伍如一道钢铁洪流,又似一柄出鞘的利刃,打破了午后街道的平静。
沿途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势惊动,纷纷侧目、避让。
“是骁骑卫!”
“好重的杀气!”
“领头的是……贾大人?!”
“这是要去哪儿?看方向……像是内城勋贵聚集地啊!”
“出了什么事?怎么这般阵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