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姜佑宁手里攥着报纸和证明，这是有公事在身！
若是当场抓住倒也罢了。
大不了把人送山上，等生米煮成熟饭，就算他被抓进去也有个盼头。
偏偏人没抓到，他自己反倒又栽了个大跟头。
再去公安报案？
那到时候石雷根带着一帮人围殴姜佑宁的事再被捅出来，不进局子都算祖上积德。
更别提还被林志文狠狠教训了一顿，现在也就勉强能下几个捕兽的套子。
就算真去报了案又能怎样？
没有证据不说，石雷根感觉——公安压根就关不住那个老狐狸。
更何况，林家还有四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要是成天盯着自己，别说上山打猎，就连下地干活都得提心吊胆。
而自从手受伤后，石雷根连下套手艺都生疏了。
猎物越来越少，就连常来石家打秋风的王翠山也跟着遭了殃。
王翠山虽说是个鱼把头，可平日里想吃口肉也不容易，全靠石雷根接济。
如今突然断了，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怎能不叫人记恨？
“没事，我有的是法子对付她！”
王翠山看了看远方那热闹的景象，又看了看眼前的石宝柱，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里，都藏着难以言明的毒计。
……
“起鱼了——！”
此刻，天光大亮，金色的阳光泼洒在冰面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屯子里的人们此刻听见这声吆喝，一个个都直起了腰板，脸上绽开了期盼的笑容。
林名虎扬起长鞭，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声。鞭梢掠过绞盘，拉网的马儿喷着白汽，四蹄发力，那沉重的绞盘便吱呀呀地转动起来。
粗壮的大绦在冰面上拖出一道深痕，网线带着冰碴，在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靠山屯的男人们顾不得刺骨的寒意，纷纷上前搭手。
冰水透过渔网浸湿了手套，寒意像针一样扎进掌心，却丝毫消减不了众人眼中炽热的光芒。
远处的高音喇叭里，一个个数字在次次啦啦了的在这寒冷的空气中炸开。
“烟家铺子，上鱼2012斤！”
“松木岗，上鱼1923斤！”
“大岩场，上鱼……”
每报出一个数字，就引来一阵欢呼。
林名虎抹了把额角的汗珠，高声喝道：“大伙听见没？咱得加把劲啊！”
众人手上的力道又添了三分。
绞盘咯吱作响，渔网一寸寸浮出水面。
十米、三十米、五十米……
最先露出网眼的鱼群在冰面上扑腾两下，很快就被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冻得梆硬。
阳光照在鱼鳞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青鱼、草鱼、鲢鱼、鳙鱼这四大家鱼自不必说，什么鳌花、鳊花、吉花，还有哲罗、法罗、雅罗……
总而言之，三花五罗十八子，七十二种小杂鱼，至少能看见三分之一。
然而当渔网拉到一百米、一百五十米时，众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住了。
网眼上挂着的鱼越来越稀疏，有时甚至一连好几米都是空网。
林名虎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强撑着笑意安慰，“放心，放心！咱这是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呢！”
可是直到整张网全部出水，妇人们上前解下鱼获，过秤的社员报出那个数字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靠山屯，上鱼320斤！”
这声吆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众人心头的热火。
“就这点？”
“怕是还没网沉吧！”
“白忙活了……”
“别说上交任务，就连屯里分鱼汤都不够嘞！这大冷天的，真是白挨冻了。”
……
消息传到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公社干部们的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周昌平掸了掸烟灰，“正常，谁能一网就丰收呢？”
话虽这么说，可谁都知道，这开局实在算不上顺利。
这第一网，就是开门红，当头炮，打不响，接下来的士气就要受到影响。
周昌平裹了裹身上的棉袄，“去，拿着喇叭放《大海航行靠舵手》去，鼓舞鼓舞士气！”
一个公社的干部赶紧点头，去办了。
很快就响起来了这首歌曲。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雨露滋润禾苗壮，
……
可靠山屯这边却顾不得这些！
林名虎忙不迭地请来王翠山，弯着腰递上烟卷，那姿态谦卑得像是拜见尊长。
公社干部不在跟前，王翠山的架子端得比平时更足了，他慢条斯理地接过烟卷，那双眼睛在冻得发红的脸上显得格外精明。
“王把头，您再给我们看看，这是咋了！”林名虎的声音里带着恳求，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哎呀！这是我的错了。”
王翠山假惺惺地磨了磨夹着烟的那两根手指上的老茧，那动作慢得让人心焦。
“我这是打眼了，没看好位置！”
林名虎赶紧给点上火，火柴划破寒冷的空气，发出刺啦一声。
“哪能这么说呢！”林名虎忙不迭的讨好。
“您瞅瞅，这一网下去除了咱，别人不也都捞着好货了嘛？谁能打包票说一网子下去，就准定能捞上啥玩意儿呢？”
“指不定就是鱼群临时拐了个弯儿，那能赖着您吗？”
后头还得指着王翠山干活呢！可不能把人家给得罪了。
说实在的，别的屯子也有打上来五六百斤的，可靠山屯这回确实捞得最少，这能不让林名虎这个当大队长的，心里头急得慌吗？
“呼呼！！！”
王翠山深吸了一口，随后吐出了口烟，露出那排被烟熏得发黄的大牙。
“放心，等下一网，只要是下一网，你们没办出错来！完完全全的按照我说的办，准能丰收！”
声音中充满了自信，像是给众人喂了一颗定心丸。
“那就成，那就成！”林名虎连连点头。
随后王翠山带着众人转到新的捕鱼点，他不断地观察着冰面，时而蹲下身用手指敲击冰层，时而拿着冰锥子往冰面上凿两下子。
又趴在冰面上，耳朵紧贴冰层，一副专注听水下动静的样子。
那专业的架势，再次赢得了其他人的信任。
不过，林名虎带来的那烟袋子瘪下去的速度，比冰窟窿里冒出的寒气还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