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问的是李靖，问的是那迟来了五百年的悔悟与父爱，也是……这残酷的真相。
孙悟空看着他这副模样，难得没有出言嘲讽或敷衍。
塔身光华大盛，发出清越的鸣响。
她抓了抓脸，撇撇嘴，语气有些生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直白。
“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些神仙，心思一个比一个绕！不过，那老小子最后看你的眼神，我瞧着……不像是装的。”
她指了指那塔，“他把它交给我，约莫是觉得我能给你指条不一样的路。至于路怎么走……”
她顿了顿，金眸中闪过一丝桀骜不驯的光芒。
“得看你自己！是继续当个被过去捆住的怂包，还是打起精神，把该弄明白的事情弄明白，该揍的人揍一顿！你自己选！”
哪吒浑身一震，呆呆地看着孙悟空，又缓缓看向那尊塔。
一直沉默的杨戬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冷淡，却仿佛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李靖以死破局，那幕后之人急于灭口，都说明‘溯光镜’所关联的真相，足以动摇某些根基。哪吒，你既是局中人，亦是破局之钥。沉溺过往无益，看清当下，方能掌控自身命运。”
他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头，让哪吒混乱的思绪为之一清。
是啊。
父亲死了，死得不明不白，甚至连魂魄都被那巨斧彻底湮灭。
那幕后黑手，不仅玩弄了父亲的命运，也玩弄了他的一生。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愤怒、悲伤与决绝的力量，在他心底慢慢滋生。
他眼中的迷茫痛苦渐渐被一种冰冷的火焰取代。
他伸出手，颤抖着，缓缓触向那尊七宝玲珑塔。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温润塔身的一刹那。
嗡！
一道柔和却坚定的红光自塔顶射出，将哪吒整个人笼罩其中。
塔身与他本体之间那无形的隔阂似乎在消融，更加清晰完整的记忆与情感洪流涌入他的识海。
但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冲击，而是一种……回归与融合。
他脸上的最后一丝稚气褪去，眼神在宝塔的光华中变得深邃而锐利，虽然依旧带着伤痛，却不再空洞。
他紧紧握住了塔身，仿佛握住了破碎的过去，也握住了未来的武器。
他抬起头，看向杨戬和孙悟空，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想知道所有的真相。无论是关于我父亲，关于西海，朝歌，还是……关于天庭。”
孙悟空咧嘴一笑，拍了拍金箍棒。
“这才像点样子！”
杨戬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尽的深暗，仿佛要穿透重重海水，直视那隐藏在九天之上或更深远之处的阴影。
“真相，自然该去追寻。”他淡淡道，“但眼下，我们需先弄清那柄斧头，下一次会挥向谁。”
龙宫之外，暗流汹涌。
而风暴眼，已然汇聚于此。
东海龙宫偏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深海寒冰。
那柄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巨斧虚影，其代表的含义远比李靖的死亡本身更令人心悸。
哪吒紧握着七宝玲珑塔，塔身传来的波动与他眼中沉淀下的冰冷恨意交织，沉默中酝酿着风暴。
孙悟空烦躁地挠了挠头发，金箍棒在地上顿出闷响。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猛地转过头，那双灿金的眸子如同两盏灼热的灯，直直射向一旁看似镇定、把玩着玉骨扇的敖尘。
“喂！敖尘！”
孙悟空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别在那儿装深沉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她一步踏前，逼近敖尘，气势逼人。
“从第一次蟠桃会我上天开始，你这老龙的反应就透着古怪！那时我拿了你龙宫宝贝，搅了蟠桃会，打了凌霄殿，天庭震怒，派兵遣将，可你们四海龙族，尤其是你东海，除了象征性地出了点虾兵蟹将，可曾真正卖力围剿过俺花果山？后来我被压五指山，取经路上，但凡牵扯到天庭旧事，你总是语焉不详，要么就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她越说越快，火眼金睛仿佛要烧穿敖尘那副玩世不恭的皮囊。
“那次若水案，你明明早就察觉不对劲，却偏要等我和杨戬到了才肯露面！李靖这事也是！你一听西海，一听朝歌，眼神就不对！敖尘，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瞒了多少事？那天庭里头，到底还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
孙悟空的质问如同连珠炮，掷地有声。
杨戬虽未开口，但那深邃的目光也已然落在敖尘身上，带着无声的压力。
连沉浸在痛苦与仇恨中的哪吒，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敖尘把玩扇子的手指骤然停住。
殿内明珠的光晕落在他妖异的侧脸上，映得他唇角那抹惯常的笑意有些发僵。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抬起眼，迎上孙悟空灼人的目光。
此刻，他眼底那玩世不恭的迷雾似乎散去了些，露出了底下深藏的、属于龙族之王的冰冷与沉重。
“呵呵……”
敖尘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却没了往日的慵懒，反而带着一丝苦涩与嘲讽。
“好一只敏锐的猴子……不错，本王是知道一些，或者说，猜到了一部分。”
他唰地一下展开红扇，却又烦躁地合上，玉质的扇骨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孙悟空，你以为当年天庭为何那般‘大度’，在你闹了天宫之后，还能容许你活到取经？当真只是如来出手镇压那么简单？”
敖尘的声音压低，如同深海暗流。
“至于蟠桃会……哼，那不过是玉帝和王母用来彰显权威、笼络人心，顺便……敲打某些不听话势力的把戏罢了。”
“……”
“……更何况我东海，凭什么要为了他们的颜面，去跟你这石头里蹦出来的硬茬子死磕？损耗的，可是我东海的根基！”
他目光转向杨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真君，你法力通天，难道就从未怀疑过，为何你过往之事，以及你后来记忆受损，诸多线索，似乎总被人悄然抹去，或引向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