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天气，像黑瞎子的心情——说变就变。
前一刻还只是微风卷着沙粒，下一刻，远方的天际线就被一道昏黄的风墙急速推近，带着雷鸣般的闷响。狂风嘶吼着，像无数厉鬼在咆哮，瞬间就将白日里的酷热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沙暴！找掩体！”解雨臣清冽的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有些模糊，但他动作极快，一把拉过旁边的张起灵，朝最近的一处巨大岩架下冲去。
王柠桉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天地之威，整个人都懵了，黄沙劈头盖脸砸来，打得皮肤生疼，眼睛根本睁不开，呼吸间全是沙子。她下意识地想跟着解雨臣他们跑，却被一股更大的力量猛地拽向另一边。
“这边！傻站着等埋呢？！”黑瞎子的吼声近在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他几乎是半拖半抱着王柠桉，踉跄着扑向另一处更低矮但更坚固的岩石裂隙。刚滚进去，外面就如同世界末日般彻底被黄沙淹没，能见度瞬间降为零，只剩下鬼哭狼嚎的风声和沙石砸在岩石上的噼啪声。
裂隙空间狭小，勉强能容纳两人，但必须紧贴着。王柠桉被黑瞎子牢牢按在岩壁上，他的脊背对着风口，为她挡住了大部分侵袭而来的沙粒和狂风。男人的体温隔着衣物传来，带着风沙的粗粝感和一丝……汗味？不算难闻，反而有种奇异的真实感。
王柠桉的心跳得像擂鼓，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憋的。这家伙力气大得惊人，她感觉自己像被钉在墙上的标本。
“你……你松开点！”她艰难地喊道。
风声太大，黑瞎子似乎没听清，反而凑得更近，热气喷在她耳廓：“什么？大点声！是不是想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好说好说，等出去再算！”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算钱！王柠桉气得想咬他。
但不可否认，被他这样护着，那种几乎要被风沙撕裂的恐惧感确实减轻了不少。她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听到他同样急促的心跳。这个视财如命的男人，在危险来临的瞬间，第一反应竟然是拽着她这个“客户”一起逃命，而不是自己先溜？
沙暴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渐渐平息。
当外界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只剩下微风卷着残沙时，王柠桉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她动了动僵硬的四肢，推开还保持着护住她姿势的黑瞎子。
“咳咳……呸！”她吐掉嘴里的沙子，感觉整个人像是刚从沙堆里捞出来。
黑瞎子也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哒的声响，他摘下墨镜，用力抖落上面的沙尘，然后又宝贝似的戴回去。接着，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检查装备，也不是关心队友，而是……从皮衣内袋里掏出了那个让王柠桉眼皮直跳的、屏幕略带裂痕的计算器。
“来来来，咱们算算账。”他手指灵活地按动着，嘴里念念有词，“紧急避险指导费，高风险环境人身安全保障费，临时掩体共享费，以及……”他顿了顿，抬头看向灰头土脸的王柠桉，露出一个堪称“慈祥”的笑容，“刚才用身体为你抵挡了至少百分之七十的风沙冲击和飞石伤害，这属于高级别物理防护服务，得加钱。”
王柠桉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刚才劫后余生产生的那一丁点感激瞬间烟消云散。她指着自己满是沙土的头发和脸，怒极反笑：“你看看我这样子！还高级别防护？我差点被你按进石头里镶起来！”
“那说明防护到位，固定效果好！”黑瞎子据理力争，“你看，你现在不是全须全尾的？头发没少，胳膊腿也没断，这说明我的服务质量过硬！价格绝对公道！”
“公你个头！”王柠桉恨不得把计算器抢过来砸他脸上。
这时，解雨臣和张起灵也从掩体后走了出来，两人虽然也沾了些沙土，但比起王柠桉和黑瞎子要整洁得多。解雨臣看着又在为钱争吵的两人，无奈地抚了抚额。
“瞎子，王小姐，没事吧？”
“没事！”两人再次异口同声，然后互相瞪了一眼。
清点物资，损失不大，但王柠桉的水壶在刚才的混乱中不知道磕碰到了哪里，漏掉了大半壶水。看着所剩无几的储备，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黑瞎子晃悠过来，瞥了一眼她的水壶，没再提卖水的事，只是把自己那个军用水壶塞到她手里，语气硬邦邦的：“先喝着，记账上，利息按沙漠高利贷算。”
王柠桉捏着水壶，冰凉的触感让她冷静了些。她抬头看了看黑瞎子，他已经转身去检查骆驼的缰绳了，只留下一个看似吊儿郎当的背影。
这家伙……好像也没那么完全没人性？
休整过后，队伍继续前行。经过沙暴洗礼，沙漠的地貌发生了些许变化，一些原本被掩埋的痕迹露了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张起灵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从沙子里捡起半块被风化的彩色碎布，以及一个空了的、印着外文标识的压缩饼干包装袋。
王柠桉眼尖，立刻冲了过去。那碎布的颜色和质地，她认得，是她哥哥王胖子最喜欢穿的那件骚包衬衫的料子！还有那饼干包装，是她上次回国给他带的！
“是我哥！他肯定从这里走过！”王柠桉激动地抓住那半块碎布，声音都有些颤抖。
黑瞎子凑过来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那个包装袋，墨镜后的目光闪了闪：“方向没错。不过……”他踢了踢脚下的沙子，“看这痕迹，他们人不少，而且走得挺急。”
希望就在前方，但不安的阴影也随之笼罩下来。王胖子他们到底在躲避什么？或者说，在追寻什么？
王柠桉握紧了手中的碎布，之前所有的插科打诨和斤斤计较都被抛到脑后，只剩下找到哥哥的坚定。她看了一眼旁边又开始低头按计算器，大概是在计算“线索发现协助费”的黑瞎子，第一次没有立刻反驳。
也许，这个贪财抠门的家伙，是目前唯一能帮她找到哥哥的人。
夜幕再次降临，篝火旁，王柠桉罕见地没有和黑瞎子斗嘴，只是默默地吃着东西，看着跳动的火焰，眼神有些放空。
黑瞎子擦拭着他的枪，偶尔抬眼瞥一下对面安静得过分的丫头，手指在计算器上停了停，最终还是没有把那个新算出来的数字报出去。
他收起计算器，扔给她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王柠桉下意识接住，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块巧克力。
“补充点体力，别到时候走不动了，还得我背，那费用可就高了。”他语气依旧欠揍。
王柠桉看着手里的巧克力，又看看扭过头假装看星星的黑瞎子，心里那点怪异感又冒了出来。
死要钱的……偶尔，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她掰下一小块巧克力，放进嘴里，浓郁的甜香微微驱散了沙漠夜晚的寒意。前方的路还很长，也很危险，但至少，她不是一个人。
嗯，虽然这个“同伴”无时无刻不想着从她身上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