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炮的伤势虽未伤及根本,但失血过多,需得好生静养。谭双叶守了他一夜,确认无性命之忧后,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凡舍内的气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那枚从灰衣人身上夺来的黑色木牌被放在桌子中央,在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兽首狰狞,背面的星图印记复杂精密,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秘密。
李郅面色沉凝:“‘影卫’……不惜暴露也要夺回此物,这木牌必定至关重要。”
萨摩多罗坐在一旁,沉默地擦拭着短刃上的血迹,动作缓慢而用力,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黄三炮为他挡剑的那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他向来独来独往,算计得失,何曾被人如此以命相护过?这份沉重的情义,让他胸口堵得发慌。
“我已经让人临摹木牌上的星图,与长安及周边山川地理进行比对。”李郅继续道,“双叶也在加紧破译那些皮卷,希望能找到线索。”
李乐端着一碗刚煎好的安神汤,轻轻放在萨摩多罗手边,目光担忧地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她从哥哥那里听说了巷道里发生的惊险,知道黄三炮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她能想象到他此刻内心的自责与压力。
萨摩多罗没有看那碗汤,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说些调侃的话。他依旧低着头,专注地擦着刀刃,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情。
李乐咬了咬唇,没有打扰他,默默退到一旁,帮着谭双叶整理药材,目光却不时飘向那个沉默的身影。
午后,被派去查探星图印记的侍卫带回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那星图印记所指向的方位,并非某一处具体地点,而是与长安城地下纵横交错的水脉图高度吻合,并且,有几个关键节点,恰好与之前荒宅地宫、西市废桥,以及几座香火冷落的古寺位置重叠!
“他在布一个覆盖整个长安的局!”李郅猛地站起身,眼中尽是骇然,“以水脉为引,以地宫、古寺为节点……他究竟想干什么?”
与此同时,谭双叶那边也有了重大突破。她拿着一卷刚刚破译出部分的皮卷,快步走来,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大人,萨摩!这上面记载了一种月璃国的禁忌秘术,名为‘移星换斗’!需以特殊血脉为引,借地脉水汽之力,辅以秘药奇香,可在特定时辰,强行扭转一地之气运……甚至,窃取国祚!”
“窃取国祚?!”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影先生”的野心,竟然疯狂至此!
皮卷上还提到,施展此术,需要找到身负“月璃遗脉”之人作为“引子”,并以大量生灵的精气魂魄作为献祭……
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影先生”寻找“琉璃骨”通道,收集与月璃国相关的物品,散布毒气测试效果,甚至保存那些月璃遗民的尸体……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疯狂而可怕的“移星换斗”之术!
“他选定的时辰……恐怕不远了。”萨摩多罗终于抬起头,声音沙哑,眼中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黄三炮的血不能白流,这妄图倾覆长安的疯子,必须阻止!
李郅立刻下令,全力排查长安城内所有符合“节点”特征的地点,尤其是那几座古寺,并严密监控地下水位和城中任何异常的气象变化。
命令下达,众人各自领命而去,房间内只剩下李郅、萨摩多罗和不敢出声的李乐。
萨摩多罗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街道上熙攘的人群,他们对此间暗涌的惊天危机一无所知。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
李乐看着他,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不仅是为了长安,更是为了眼前这个即将奔赴更大险境的人。她忍不住轻轻走到他身后,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萨摩……”
萨摩多罗身体微顿,没有回头。
李乐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从怀中取出那枚他一直戴在身上的药玉,递到他面前:“这个……你戴着。你说过,能安神辟邪的。”
萨摩多罗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掌心那枚温润的褐色药玉上,又抬起,对上她那双写满担忧、恐惧却又无比坚定的眸子。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份不容错辨的情意。
他没有接那药玉,而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递出药玉的那只手。他的手掌因常年摆弄机关暗器而带着薄茧,温热而有力,将她的手连同那枚药玉一起包裹住。
“等我回来。”他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清晰,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只有郑重的承诺。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缠绵的告别。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和一个坚定无比的握手。
李乐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反手紧紧回握住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也传递给他。
李郅站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将这一刻留给了他们。
萨摩多松开了手,深深看了李乐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心底,然后毅然转身,大步离去,与楼下的李郅汇合,投入到最后也是最为凶险的备战之中。
李乐站在原地,掌心还残留着他握过的温度,那枚药玉紧紧贴着她的皮肤。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风雨欲来。她握紧双拳,心中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源自那短暂交握而产生的、无比坚定的信念。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在这里,等他回来。这是他们之间,无声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