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传下,云霞关如同一张缓缓拉满的强弓,紧绷欲发。
白日里,一切如常,城头旗帜飘扬,巡逻士兵步伐整齐,仿佛对北狄的求和信不屑一顾,又或是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胜利”中。
只有极少数核心将领知道,暗流已在夜色下汹涌。
忠戟领了将令,点齐五千精锐。他没有做任何战前鼓舞,只是沉默地检查着每一个士兵的装备,目光扫过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后只沉声说了一句:
“记住各自的号令,活着回来。”
这支部队,将是整个计划中最危险的一环,他们是诱饵,是刀尖上的舞者。
苏芷将自己关在临时辟出的“药房”里,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医徒,将研磨好的甘草、绿豆粉等具有清热解毒功效的药材分装成无数个小纸包。
这些是准备给忠戟部队携带的,用以应对可能接触到的残留毒素。
她的动作快速而精准,眉宇间却凝着一丝化不开的忧虑。纵知此战胜算极大,但战场上瞬息万变,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
夜色渐深,忠戟率领的五千人马,借着微弱的月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云霞关,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狼群,向着北狄“撤退”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张嶂带领的三千弓弩手,则选择了更为隐秘崎岖的山路,他们的目标是提前抵达落鹰涧,像钉子一样楔入两侧山崖,完成致命一击的布置。
关内,似乎一下子空寂了许多。
中军帐内,灯火通明。
江蓠独自站在沙盘前,落鹰涧的微缩地形在他面前纤毫毕现。
他的手指悬在谷地上空,久久未动,深邃的目光仿佛已穿透地图,看到了即将在那里爆发的血战。
他在推演,在计算,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变数。
腿伤处传来隐隐的钝痛,却丝毫未能分散他的专注。
帐帘被轻轻掀开,苏芷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
她将药碗放在他手边的案几上,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同样落在那险峻的谷地模型上。
“都安排妥当了?”江蓠没有回头,声音低沉。
“嗯。草药包已分发下去。
伤兵营也做好了接收伤员的准备,黄芪老先生亲自坐镇。”
苏芷回答,声音在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检查过我们所有的水源防护,确认无误。”
江蓠微微颔首,终于将目光从沙盘上移开,看向她。
跳跃的烛光映照着他冷硬的轮廓,也映照出他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此战若顺利,北狄主力尽丧于此,边关至少可得五年安宁。”
他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对她解释此战的重要性。
“我知道。”
苏芷轻声应道。
她走上前,将温热的药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将军,药快凉了。”
江蓠没有去看那碗药,他的视线落在苏芷略显苍白的脸上,忽然开口:
“怕吗?”
苏芷愣了一下,随即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摇了摇头:
“有将军运筹帷幄,有忠戟、王焕诸位将军用命,有何可怕?”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带上了一丝属于她自己的笃定
“况且,我们握有真相,他们只是困兽犹斗。”
这话语里的冷静与信任,像一股微暖的溪流,悄然沁入江蓠因战前思虑而紧绷的心绪。
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未能让他眉头皱起分毫。
放下药碗,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帐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这重重黑暗,看到远方那决定命运的峡谷。
“明日此时,当见分晓。”
苏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夜幕低垂,星子寥落,正是大战前最深沉、最压抑的宁静。
整个云霞关,都在这种宁静中,屏息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等待着那一锤定音的厮杀,等待着用智慧与鲜血,换取渴望已久的和平。
决战前夜,寂静,却孕育着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