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林惊澜一行已过黄河，进入湖广地界。
车驾经过驿站时并未停留，只在换马间隙稍作休整。亲卫队分成三班，昼夜护卫，确保车驾不停。林惊澜大部分时间都在特制的宽大马车内，与陈芷兰、韩灵儿同乘，以便随时关注陈芷兰的状态。
“王爷，越往南，感应越清晰。”陈芷兰闭目凝神，眉心黑印隐隐发热，“那‘核心’的‘饥饿感’……正在增强。就像……沉睡的凶兽闻到了血腥味，开始躁动。”
韩灵儿一边为她施针稳定气血，一边担忧道：“陈姐姐这几日，每到子夜、正午，眉心便会发烫，体内气机也有小幅波动。虽能压制，但若靠近源头，恐怕……”
林惊澜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秋野，沉声道：“距离海龙屯还有多远？”
车厢外，策马随行的柳如烟应道：“按目前速度，再有三日可至湖广与贵州边境。慕容将军的主力，现已推进至海龙屯北三十里处扎营，正在肃清外围据点。”
“传令慕容婉，暂缓一切对海龙屯核心堡寨的强攻行动，务必保持距离。重点探查所有可疑的地下通道、祭祀场所，但不得深入。”林惊澜下令，“另，让她挑选一百名最精锐、意志最坚定的老兵，最好是经历过北疆、东海血战的老卒，单独编成一队，随时待命。”
“王爷是要……”柳如烟若有所思。
“若那‘火种核心’真与吞噬生机相关，普通士卒靠近恐有心神被夺、气血衰败之险。”林惊澜语气凝重，“经历过生死血战的老兵，心志更为坚韧，或可多抵挡片刻。此队，将作为处置地宫隐患的先锋。”
陈芷兰忽然睁开眼睛，眸中金红火星一闪而逝：“王爷，我感觉到……那五个外围共鸣点，有三个……波动明显加剧了。像是……被主动催动了。”
主动催动？林惊澜眼神一寒：“杨应龙果然在准备启动那东西。柳如烟，传令‘听风阁’，不计代价，查清海龙屯内近日有无大规模异常人员调动，尤其注意是否有民众被集中关押、是否有特殊物资运入核心堡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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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龙屯，地宫。
阴森的地火把光芒将祭坛映照得鬼影幢幢。五根符文石柱的光芒比数日前明亮了许多，柱身隐隐有暗红色的液体般的光泽在纹路中流动，缓缓汇向中央的池子。
池中那粘稠的暗红物质，此刻已开始缓慢地、有节律地膨胀收缩，如同一个正在呼吸的诡异心脏。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硫磺与血腥的焦灼气味弥漫在地宫中。
黑袍老者跪在池边，伸出枯枝般的手掌，掌心托着一枚鸽卵大小、不断渗出血珠的黑色晶石。血珠滴入池中，瞬间被暗红物质吞噬，池中的“呼吸”便会急促一分。
“宣慰使大人……还需九百九十九个生魂血祭……方可满足圣火之源初步苏醒所需……”老者的声音如同破风箱在喘息，“月圆之夜……子时三刻……阴气最盛之时，便是最佳时机……”
杨应龙站在祭坛边缘，脸色在火光下显得狰狞：“九百九十九个？三日之内，如何凑得齐！”
“屯内……老弱妇孺……无用之人……”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眸，“还有……那些俘虏的朝廷税使、兵卒……他们的魂魄，更‘滋补’……”
杨应龙脸上肌肉抽搐。他残暴，但并非完全疯狂，深知若大规模屠杀屯内老弱，恐怕未等“圣火之源”发威，自己麾下的军心就要先溃散了。
“先……将地牢里关押的那几十个朝廷的人，全部押来！还有，今夜开始，以‘遴选壮丁加固城防’为名，将那些十五岁以下、五十岁以上的男子集中到西营空地！若有反抗，格杀勿论！”杨应龙咬牙道，“记住，做得隐秘些！”
“桀桀……遵命……”黑袍老者怪笑着，身影缓缓融入阴影。
杨应龙独自面对那不断“呼吸”的诡异池子，眼中疯狂与恐惧交织。他想起先祖留下的遗训：“地宫圣火，可御万军，然需血食供奉，慎之再慎，非灭族之祸不可轻启。”
“灭族之祸……朝廷大军压境，杨兆龙那叛徒献了偏桥，娄山关已失……这就是灭族之祸！”他低声嘶吼，仿佛在说服自己，“圣火之源，你一定要帮我……一定要……”
池中暗红物质猛然一个剧烈的收缩，发出“咕”的一声闷响，如同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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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龙屯北三十里，惊澜军大营。
慕容婉收到了林惊澜的命令，当即调整部署。大军停止向前推进，转而构筑坚固营垒，挖掘壕沟，设置层层拒马、鹿角，俨然一副长期围困的态势。
同时，她亲自挑选了一百名老兵。这些人大都是跟随她从北疆打到东海的老部下，个个身上带着伤疤，眼神沉稳如铁。慕容婉并未明说任务细节，只告诉他们：“王爷不日将亲至，有一项极其凶险、关乎万千生灵的特殊任务，需最悍勇、最坚韧的死士完成。自愿者出列。”
一百人，无一人后退，齐齐踏前一步。
“好！”慕容婉眼中闪过激赏，“自今日起，尔等单独编为‘陷阵营’，由本将直接统辖。配发双倍甲胄、辟瘴药物、清心丹丸，每日加练静心吐纳之术。没有命令，不得离开营地半步。”
“遵命！”
处理完此事，慕容婉来到工兵营发现的那处废弃矿洞前。洞外已被严密把守，数名“听风阁”的机关师正与工兵将领低声讨论。
“将军，”一名机关师上前禀报，“洞内石阶年代久远，应是前朝甚至更早所建。深处堵塞的乱石有明显人为爆破痕迹，时间不会超过半年。我等用铜管探听，深处确有微弱气流涌动，且带有温热和……淡淡的腥气。”
“可能安全疏通？”慕容婉问。
“难。”机关师摇头，“堵塞处结构不稳，强行掘进恐引发塌方。且……我等在洞口久待，均感心神不宁，气血微有浮躁之感。深处恐有蹊跷。”
慕容婉凝视黑黢黢的洞口，沉吟片刻：“暂停疏通，在洞口加设三重栅栏，派一队人马日夜看守，任何人不得擅入。等王爷到了再做定夺。”
她有种直觉，这个矿洞，或许与陈芷兰感应的某个“外围共鸣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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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途中，夜色已深。
车队在一处背风的山坳暂歇。林惊澜披衣走出马车，仰望南天星斗。柳如烟悄然而至，递上一封刚刚收到的密信。
“王爷，海龙屯内线急报：杨应龙已下令，今夜开始以‘遴选’之名，集中老弱男子于西营。地牢中关押的朝廷税使及被俘兵卒共四十七人，已被转移至不明地点。另外……屯内开始流传‘月圆之夜，神火降世，涤荡妖邪’的传言。”
月圆之夜？林惊澜看向天边那一轮渐盈的明月。今日是九月二十，距离月圆（十五）还有五天。
“杨应龙选在月圆之夜行动……”他喃喃道，随即目光一锐，“陈姑娘感应到外围共鸣点被催动，屯内开始集中人员，又散布神火传言……他果然是要进行大规模血祭，唤醒那东西！”
“王爷，我们是否要加速行军？或者传令慕容将军，提前发起进攻，打断其仪式？”柳如烟急道。
林惊澜沉思良久，缓缓摇头：“来不及了。我军主力距海龙屯核心尚有三十里，中间有多道寨墙防线，强攻非一日可下。若逼得太急，杨应龙狗急跳墙，提前血祭，后果更难预料。”
他看向马车方向，陈芷兰正靠在窗边，望着南方夜空出神。
“传令慕容婉，将‘陷阵营’移至最前沿营垒待命。大军保持围困，但可适当对前沿寨墙施加压力，吸引杨应龙注意，迫使他将精力放在防守上，或可延缓其准备进程。”林惊澜下令，“我们……加速前进，务必在月圆前夜，抵达军前！”
“是！”
林惊澜走回马车旁，陈芷兰转过头，轻声道：“王爷，我好像……能稍微‘听到’一点了……那核心的‘呼唤’……它在渴求……很多很多的……生命……”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压抑的恐惧。
林惊澜将手按在她肩上，一股温和醇厚的紫阳真气缓缓渡入：“稳住心神。记住，你与它不同。你在掌控它，而非被它吞噬。”
陈芷兰感受着那股暖流，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眉心黑印的光芒稍微稳定了一些。
山风呼啸，吹动林惊澜的衣袍。他望向南方那深沉的黑夜，仿佛能看到海龙屯上空正在凝聚的不祥阴云。
时间，越来越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