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镇上的宿舍的。他拒绝了张帆等人陪同的好意,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推开宿舍门,屋内一片漆黑,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与他此刻的心境一般无二。
他瘫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甚至没有力气去开灯。窗外零星的路灯光芒透进来,在墙壁上投下模糊扭曲的影子,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地质难题的巨额成本,长宁市的不择手段,马文斌集团的落井下石,刘国栋县长的严厉质问……一幕幕场景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失败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一点点收紧。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力排众议,押上一切去争取这个项目,是不是真的太过冲动和自负?如果项目最终被长宁市抢走,留下这个巨大的烂摊子和镇财政的窟窿,他该如何面对组织的信任,如何面对青云镇的七万百姓?
一种前所未有的沮丧和自我怀疑,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李双林猛地警觉,下意识地坐直身体,低喝道:“谁?”
一个窈窕熟悉的身影,拎着一个保温桶,轻盈地走了进来,随手按亮了客厅的灯。柔和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肖雅琴那张温婉而带着担忧的脸庞。
“是我。”她看着蜷缩在沙发里,脸色憔悴、眼窝深陷的李双林,眼中瞬间溢满了心疼,“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我问了张帆,才知道……项目出了事。”
她走到他身边,将还带着外面寒气的保温桶放在茶几上,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冷而微微颤抖的手。那温暖柔软的触感,如同寒冬里的一缕暖流,瞬间穿透了他几乎冻僵的皮肤,直抵内心深处。
李双林抬起头,看着肖雅琴那双清澈如水、充满了理解与担忧的眼眸,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外壳,在这一刻轰然碎裂。他没有说话,只是反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仿佛那是他在无边怒海中唯一的浮木。喉咙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肖雅琴也没有多问,她静静地在他身边坐下,任由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用另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紧锁的眉头,仿佛要将他满心的焦虑和疲惫都抚平。
“我都知道了。”她轻声开口,声音如同最温柔的夜曲,“地质问题,长宁抢项目,还有……那些难听的话。”
李双林苦涩地闭上眼,声音有点哑:“雅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也许马文斌他们说得对,我太急功近利,把青云镇带到了危险的境地……”
“不,你没错!”肖雅琴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李双林,你看着我!”
李双林睁开眼,对上她灼灼的目光。
“你为青云镇争取的,是一个可能改变一代人命运的历史性机遇!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会错!”肖雅琴的声音清晰而有力,“遇到困难和竞争对手,这太正常了!哪个大项目是一帆风顺的?如果因为遇到困难就怀疑自己,就退缩,那才是真正的失败!”
她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李双林,我认识的你,不是在挫折面前一蹶不振的人!你是那个上任三天就敢顶住压力查案的李双林!是那个在孤立无援时还能发现线索、绝地翻盘的李双林!是那个为了百姓利益,敢在党委会上拍桌子骂娘的李双林!你的魄力呢?你的韧性呢?你的智慧呢?”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李双林的脑海,将他从自怨自艾的泥潭中猛然惊醒!
是啊,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脆弱了?是因为这次赌注太大,害怕失去太多吗?
肖雅琴看着他眼神的变化,语气放缓,但依旧充满力量:“双林,现在不是你一个人扛着。孙莉书记、王建国书记、张斌所长、张帆他们,都在和你一起战斗!还有我!”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我知道你现在面临舆论压力。这是我通过一些渠道,收集整理的关于长宁市近年来在招商引资中,一些过度承诺、后续服务不到位,甚至引发纠纷的案例资料。虽然不能直接攻击对手,但可以在合适的时机,通过内参或者行业分析报告的形式,委婉地提醒‘未来动力’高层,全面评估风险,避免被某些‘政策陷阱’所迷惑。”
她又指了指保温桶:“这里面是我熬的参汤,你趁热喝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要是倒下了,青云镇就真的没希望了。”
看着肖雅琴为他所做的一切,感受着她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李双林的心中,那股几乎被冻僵的热血,重新开始奔流涌动!一股强大的暖流和力量,从两人紧握的双手,传递到他的四肢百骸!
他猛地将肖雅琴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声音依旧有点哑,却充满了重新燃起的斗志和感激:“雅琴,谢谢你……谢谢你在我身边。”
肖雅琴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知道,那个她所欣赏和深爱的、永不言败的李双林,又回来了。
在这个内外交困、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至暗时刻,这份不离不弃的深情与理解,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也给了他继续战斗下去的无穷勇气。他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