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41… 40…】
样本零号的脚步，终于在一扇巨大的，印着“γ”符号的圆形地井盖前，停了下来。
“污染物倾倒口-伽马区”。
【警告：下方为‘蜂巢’三号生化废料处理管道，直通地底岩浆层。】
幽灵的数据，冷静地给出了死亡宣告。
“就是……这里。”样本零号喘着气，他那非人的体能，在如此极限的奔跑下，似乎也消耗巨大。
他伸出手，试图去扳动井盖上的一个手动阀门。
但阀门，纹丝不动。
井盖的边缘，亮着一圈红色的指示灯。
【锁定机制：高强度电磁吸附。】
【能源供给：中央主电网。】
【解锁方式：需要对应区域控制台授权。】
样本零号的目光，扫向了旁边墙壁上的一个控制终端。
终端的屏幕，一片漆黑。
“黑域”协议，切断了它的能源。
“打不开……”样本零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力。
他可以一拳崩坏半米厚的合金闸门，可以徒手撕裂外骨骼装甲，但面对这种纯粹的，依靠强大能量场运作的电磁锁，他的物理力量，毫无用武之地。
【28… 27… 26…】
淡黄色的毒雾，已经出现在了走廊的拐角。
死亡的“滋滋”声，越来越近。
刀疤脸的大脑，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醒。
控制台……授权……
幽灵……
他的目光，猛地落在了自己那只焦黑的，几乎已经失去知觉的左臂上。
在那片焦黑的皮肤下面，是“幽灵”植入他体内的……神经数据接口！
“我……”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了一个字。
“我……可以……”
样本零号猛地回头，那双纯黑色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
刀疤脸没有解释。
他用还能动弹的右手，撑着地面，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朝着那个漆黑的控制终端，爬了过去。
每移动一厘米，他身上的伤口，都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但他没有停下。
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他爬到终端前，抬起了那只已经看不出原来形状的，焦黑的左手。
他要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临时的“能源”和“处理器”，去强行激活这个终端！
这是幽灵留给他的，最后的力量！
【15… 14… 13…】
毒雾，已经蔓延到了十米之内。
刀疤脸颤抖着，将自己那焦黑的，还在“滋滋”冒着黑烟的指尖，对准了终端上那个冰冷的，布满灰尘的数据接口。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接口的瞬间。
他脑中“幽灵”的数据视野，突然间，被一片血红色的，前所未有的，最高等级的警告，彻底覆盖！
【警告！检测到外部高维信息流入侵！】
【警告！检测到原始“幽灵”协议！】
【正在尝试覆盖……】
【覆盖失败！】
【警告！警告！系统融合强制启动……】
【意识同步率：10%… 30%… 70%…】
【正在失去主体意识控制权……】
“不！”
刀疤脸的脑海中，发出了最后的，属于自己的咆哮。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那个冰冷的接口。
【1… 0…】
倒计时，归零。
淡黄色的毒雾，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两人的身影，彻底吞没。
刀疤脸的意识，也在这一刻，坠入了无尽的，黑暗的深渊。
那不是坠落。
坠落，是一种物理现象，有方向，有速度，有终点。
而刀疤脸此刻所经历的，是“溶解”。
他的意识，他的感官，他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边界，在接触到那个冰冷数据接口的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更高维度的洪流，彻底冲垮、溶解、格式化。
世界，消失了。
淡黄色的毒雾，样本零号冰冷的眼神，走廊尽头闪烁的警报红光，自己身体上传来的剧痛……
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投入熔炉的胶片，在一瞬间扭曲、燃烧，化为最原始的，毫无意义的信息流。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由光线和代码构成的海洋。
无数蓝色的，金色的，甚至是血红色的数据瀑布，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穿透他的“身体”，带走他的一部分，又留下一些陌生的碎片。
【意识同步率：99%…100%…】
【融合完成。】
【主体意识控制权移交。】
【正在重启“幽灵”核心协议……】
【……协议载入……】
【……“创世”协议，启动。】
不！
刀疤脸在自己的精神内核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绝望的呐喊。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消失。
那些构成“刀疤脸”这个人的记忆，正在被飞速地检索、归类、打包、封存。
在监狱里为了半个馒头，把人脑袋砸进墙里的狠戾。
第一次杀人后，连续三天三夜无法入睡的恐惧。
在刀口舔血的日子里，对月亮产生的，片刻的宁静。
那道横贯他脸颊的伤疤，每一次触摸时，那火辣辣的，混杂着耻辱和骄傲的刺痛……
这些东西，这些定义了他的存在，都被打上了一个个冰冷的标签。
【情绪模块：愤怒。归档。】
【记忆片段：初次杀戮。归档。】
【无效情感波动。归档。】
【生理痛觉反馈。屏蔽等级：最高。】
他像一个被闯入家中的主人，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冷漠的闯入者，将他所有的家具，所有的照片，所有珍视或憎恨的一切，都扔进一个标着“历史垃圾”的箱子里。
他反抗，用尽全部的意志，死死抱住一块记忆的碎片。
那是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缩在桥洞下，又冷又饿，一个路过的，看不清面容的女人，丢给了他一个还带着温度的肉包子。
那是他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暖的颜色。
【无效记忆。分析价值：低。建议删除。】
“不！！”
他的意志，化作一道微弱的电光，在这片数据的海洋里，死死地扞卫着那一点点可怜的温暖。
那股冷漠到极致的“协议”，似乎停顿了一瞬。
它没有理会刀疤脸的咆哮，而是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只，俯瞰着一只蝼蚁的挣扎。
它的处理方式，更加高效，也更加残忍。
它没有删除，而是直接修改。
【记忆修正中……目标：食物获取。方式：交易。结果：生存。结论：一次成功的资源交换。情感附加值：0。】
不……不是这样的……
那不是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