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紫云阁的演武场上已响起整齐的打铁声。三十余名外门弟子赤裸着上身，抡起沉重的玄铁锤，一遍遍敲打砧上的顽铁。火星溅落在他们黝黑的臂膀上，烫出细小的白痕，却无一人停手——这是韩烨定下的规矩，每日清晨两个时辰的锻体，既是熟悉矿石特性，也是淬炼心性的过程。
石磊站在队列前端，他手中的铁锤比旁人重了三成，额上汗珠滚落，砸在通红的铁块上滋滋作响。自成为外门弟子以来，他对韩烨的崇敬与日俱增，尤其是昨日亲眼目睹韩烨用三息时间刻完聚灵纹后，更是将这位年轻阁主视为毕生追赶的目标。
石师兄，你看那边！一名新弟子突然压低声音，朝阁门方向努了努嘴。
石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道佝偻的身影正躲在残破的门柱后，鬼鬼祟祟地朝炼器房的方向张望。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袍，袖口磨出了破洞，身形消瘦，脸上带着几分病容，却掩不住眼底的贪婪。
是他？石磊眉头骤紧。入阁时韩烨曾给弟子们看过紫云阁的旧档案，眼前这人的相貌，与档案中记载的叛逃弟子刘奎分毫不差。
三年前，紫云阁遭天罗域修士突袭，时任阁主的谷洪重伤陨落，阁中大乱。刘奎本是内门弟子，却趁乱偷走了阁中仅存的三枚护心丹，投奔了当时势头正盛的灰影门，此事在残存的阁众中一直是桩憾事。
石磊不动声色地继续打铁，暗中却以眼角余光紧盯刘奎。只见那人观察片刻，见演武场众人都专注于锻体，竟猫着腰溜到炼器房后方的窗下——那里是韩烨平日堆放废弃灵纹草稿的地方。
吴昊大哥！石磊突然扬声喊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不远处巡视的吴昊听见。弟子这锤法总觉得不对，您能再指点指点吗？
吴昊正检查着新布置的警戒阵旗，闻言抬头，见石磊朝炼器房方向使了个眼色，心中顿时了然。他缓步走过去，接过石磊手中的铁锤，沉声道：打铁要沉肩坠肘，你这力道浮在表面，难怪敲不出铁纹。说着，他手腕一翻，铁锤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下，火星溅起三尺高，恰好落在靠近窗沿的地方。
窗下的刘奎吓了一跳，以为被发现，猛地缩回头。待了片刻见无动静，又不甘心地探出头，飞快地伸手去够窗台上的草稿纸。就在他指尖即将碰到纸张的瞬间，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刘师兄，三年不见，你的身手倒是没退步。
刘奎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对上吴昊那双冰冷的眸子。他脸色煞白，强作镇定道：吴...吴昊师弟，我只是路过，想回来看看...
看这些废弃的草稿？吴昊指了指窗台上的纸，语气带着嘲讽。还是想看韩阁主的炼器秘方？
刘奎被戳中心事，额头冷汗涔涔，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师弟饶命！我也是一时糊涂啊！灰影门根本容不下我，我在外面受尽欺凌，听闻阁中复兴，才想回来求条活路...
他一边哭诉，一边偷偷摸向怀中——那里藏着一枚低阶迷魂符，是他最后的依仗。然而不等他催动灵力，手腕便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攥住。
韩阁主！吴昊扬声道。
炼器房的门被推开，韩烨缓步走出，玄色长袍上沾着几点墨痕，显然刚在绘制灵纹。他目光落在刘奎身上，平静无波：起来吧，跪着不像样子。
刘奎被韩烨的眼神看得心头发慌。这位年轻阁主明明只有真灵境五品修为，气场却比灰影门门主还要慑人。他挣扎着站起，嗫嚅道：阁...阁主，弟子知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韩烨拿起窗台上的一张草稿，上面是他练习蚀灵纹时画废的图案。三年前你偷走护心丹时，可曾想过给紫云阁一次机会？
刘奎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演武场上的弟子们都停了手中的活计，围拢过来，看向刘奎的眼神中充满鄙夷。
按阁规，叛门者当废去修为，逐出地冥域。墨长老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后，语气带着几分痛心。他曾是刘奎的启蒙师父，此刻眼中满是失望。
刘奎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再次跪倒：阁主饶命！我愿献出所有积蓄，只求留下一条命！他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干瘪的储物袋，里面只有几十块下品灵晶和半瓶劣质疗伤药。
韩烨扫了一眼储物袋，淡淡道：紫云阁要的不是这些，是心。他看向吴昊，搜他身。
吴昊应声上前，很快从刘奎贴身处搜出一张泛黄的纸卷，上面密密麻麻画着灵纹，正是韩烨近日研究的幽冥纹草稿——显然是刘奎趁昨夜送柴火时偷偷从废纸堆里捡的。
你可知这灵纹的用处？韩烨问道。
刘奎摇头：弟子...弟子只知是高阶灵纹，能卖个好价钱...
糊涂！墨长老怒喝，这幽冥纹需配合地冥域浊气催动，你拿去乱用，轻则灵脉受损，重则爆体而亡！
刘奎这才明白自己捡了个烫手山芋，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韩烨却弯腰将纸卷拾起，折好放回袖中，然后看向刘奎：你虽叛门，却未伤及同门性命，今日盗取的也只是废弃草稿，罪不至死。
众人皆是一愣，连墨长老也有些意外。
但规矩不能破。韩烨话锋一转，指尖弹出一道柔和的灵力，落在刘奎丹田处。刘奎惨叫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的修为被废了。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紫云阁弟子，也不再是修士。韩烨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你的东西离开地冥域，若再踏足此处，休怪我不客气。
刘奎捂着丹田，眼中充满屈辱与不解：你...你为何不杀我？
杀你，脏了紫云阁的地。韩烨转身走向炼器房，吴昊，送他出阁。
吴昊应声上前，拖着失魂落魄的刘奎向外走去。刘奎路过演武场时，看着那些挥汗如雨的弟子，看着阳光下逐渐焕发生机的紫云阁，突然放声大哭，哭声中充满了悔恨。
人群散去，弟子们重新拿起铁锤，打铁声比之前更加响亮。石磊望着韩烨的背影，心中豁然开朗——这位年轻阁主不仅有通天的炼器术，更有容人之量与立威之法。他默默握紧铁锤，暗下决心要守护好这片重新燃起希望的地方。
墨长老走到韩烨身边，看着他重新铺开的灵纹纸，轻叹道：你这般处置，怕是会让人觉得你心慈手软。
韩烨提笔蘸墨，手腕微顿，纸上浮现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慈不掌兵，仁可聚心。墨长老，紫云阁要复兴，靠的不是杀戮，是人心。
笔尖落下，金色的灵纹在纸上流转，仿佛有了生命。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将韩烨的身影拉得很长，也照亮了紫云阁愈发清晰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