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门被轻轻地带上,隔绝了门外的一切。
貂蝉离去的脚步声很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可她留下的那番话,却像投入深潭的巨石,在甄宓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从未碰过她们任何一人?
用最恶劣的方式将她们掠来,又用最体贴的方式将她们安置?
保护?
这两个字,反复在甄宓的脑海中回响,与那个男人在大殿上油腻、粗鄙、狂悖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荒谬绝伦的矛盾。她感觉自己的认知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边是地狱般的屈辱现实,另一边,却是貂蝉所描绘的、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
她究竟该相信哪一边?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入胃中,化作一股暖流,驱散了身体的寒意,却无法平复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呆呆地坐在榻上,目光没有焦点,脑中一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不再是任何人。而是一支沉默的队伍。
为首的是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内官常服,身形瘦削,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手中捧着一卷黄色的绢帛,身后,跟着数十名穿着统一青衣的侍女,鱼贯而入。
她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悄无声息,像是没有生命的偶人。一进门,便分列两旁,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螓首低垂,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这阵仗,让刚刚平静些许的甄宓,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那宦官走到内室中央,站定,目光并未在甄宓身上停留,只是对着空气,用一种平板无波的语调,宣读着手中的绢帛:“相国令。”
甄宓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
“甄氏,即刻迁居金风苑西院。”
宦官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不带一丝情感。
“苑内,设侍婢二十人,仆役三十人,护卫十人。月例用度,比照长公主份例。饮食、衣物、器具,皆取上上之选。若有所需,开具清单,府中自会置办。”
一连串的安排,听得甄宓有些发懵。比照长公主的份例?这……这是何等的恩遇?这不像是对待一个阶下之囚,倒像是……供奉一尊神佛。
难道貂蝉说的是真的?他真的……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宦官接下来的话,便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收起了绢帛,转向那群侍女中为首的一位,声音依旧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听清楚了。”
“好吃好喝供着。”
“但若有任何异动,立刻禀报!”
“任何……异动。”他刻意加重了这四个字,每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人的心上,“哪怕是多说了一句话,多走了一步路,多看了一眼窗外,都要记下来,一个时辰一报。若有隐瞒不报者,你们这些人,连同你们的家人,全部扔进蛇窟喂蛇。”
嘶——
殿内响起一片极轻微的倒吸冷气声。那几十名侍女的身体,伏得更低了,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好吃好喝供着。
任何异动,立刻禀报。
这两句话,一前一后,一暖一寒,构成了一个完美而又残酷的闭环。他给了你最奢华的物质享受,却也给你套上了最严密的精神枷锁。你在这里,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被严密看管的珍品。你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这哪里是保护?
这分明是比寻常囚禁,要可怕百倍的,精神上的凌迟。
甄宓刚刚升起的那一丝丝侥G幸,瞬间被击得粉碎。她明白了。貂蝉或许没有骗她,但她看到的,也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在保护她们。他只是一个技艺高超的猎人,喜欢将捕获的猎物,养在最华美的笼子里,欣赏她们从挣扎到麻木,再到彻底驯服的全过程。
他享受的,是这种绝对的掌控感。
“带夫人去西院。”宦官挥了挥拂尘,转身便走,仿佛多留一刻都嫌污了他的眼。
两名侍女上前,对着甄宓行了一礼,声音依旧怯懦,却多了一分不容拒绝的机械感:“夫人,请。”
甄宓没有动。
她看着那宦官离去的背影,看着这一屋子低眉顺眼的侍女,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无论怎么挣扎,都只会让身上的丝线缠得更紧。
见她不动,那两名侍女对视一眼,再次上前,一左一右,半扶半架地将她从榻上搀了起来。她们的动作很轻柔,可那股力道,却不容反抗。
金风苑西院,离主院并不远,只隔着一道月亮门和一片小小的竹林。
可当甄宓踏入西院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奢华,比她之前待的房间有过之而无不及。庭院里,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很多品种她甚至闻所未闻。一条由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蜿蜒通向一座三层高的精致阁楼。阁楼飞檐翘角,檐下挂着一串串小巧的银铃,夜风拂过,叮当作响,清脆,却也孤寂。
室内,更是金玉满堂。
地铺白玉,墙镶明珠,窗户上糊的不是寻常的纸,而是一种薄如蝉翼的鲛绡,月光透过,洒下一地清辉,如梦似幻。
侍女们将她引至阁楼的主卧,为她换上了一身用料考究的丝质寝衣,又为她端来了用雪莲和燕窝熬制的羹汤。
甄宓像一个木偶,任由她们摆布。
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言语。
因为她知道,在这座华丽到令人窒息的囚笼里,她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那个宦官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
“任何异动,立刻禀报。”
终于,侍女们退下了。偌大的卧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走到窗边,推开那扇用紫檀木精雕而成的窗户。窗外,是庭院,是竹林,是高高的围墙。围墙的角落里,隐约有黑甲护卫的身影在来回走动,他们手中的长戟,在月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光。
甄宓伸出手,想要触摸窗外的夜风。
可她的指尖,却先一步触碰到了一层冰冷的、坚硬的东西。
是窗棂。
那看似精美绝伦的雕花窗棂,每一根木条之内,都嵌着手指粗细的精钢。它们被巧妙地隐藏在纹路之中,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扇窗,可以推开,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
但是,你永远也出不去。
甄宓的手,触电般地缩了回来。她看着这扇精巧而又坚固的窗,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很轻,带着一丝神经质的颤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瘆人。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那个男人,那个被称作“相国”的魔王,他不是暴君,也不是什么另类的保护者。
他是一个艺术家。
一个以折磨人心为乐的,登峰造极的,艺术家。
……
与此同时,相国府的书房内。
陈默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剔牙,一边听着李儒的汇报。
“……主公,金风苑西院已经安排妥当。赵总管亲自去传的话,想必那位甄夫人,此刻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李儒躬身说道,脸上带着一贯的阴冷笑意。
“嗯,办得不错。”陈默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口问道,“那些侍女和护卫,都敲打过了?”
“主公放心。”李儒的笑容更深了,“儒已亲自交代过,但凡那位夫人有半点异常,消息会在半刻钟之内,传到主公案头。笼子已经造好,金丝雀也已入笼,接下来,只需静待她褪去羽毛,学会鸣唱即可。”
“很好。”陈默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肥硕的肚皮随之晃动了两下。
【系统,听见没?专业!什么叫专业团队?这就叫专业团队!】他得意地在心中与系统交流,【李儒这家伙,真是天生的反派僚机,我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该怎么把戏做全套。这‘金丝笼’的戏码一出,甄宓那小妞还不得对我又恨又怕?仇恨值和修正值,肯定都稳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我这个‘恶魔’登场,去看看我那可怜又无助的‘金丝雀’了。】
陈默一边想着,一边脸上露出一个猥琐至极的笑容,对着李儒摆了摆手:“行了,你退下吧。咱家……也该去歇着了。”
李儒会意,立刻躬身告退。
看着李儒消失在门外,陈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ed之的是一种运筹帷幄的深沉。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看着上面已经插满黑色小旗的北方疆域,目光却投向了更南边的地方。
江东,荆州……
还有那个蜷缩在蜀地的,未来的大汉皇叔。
天下虽定,但要建立他想要的新秩序,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至于后院那些女人……
陈默撇了撇嘴。
好吃好喝养着,别让她们死了,别给她们机会惹麻烦,就够了。毕竟,她们可是他刷取“修正值”,对抗那个所谓“天命剧本”的,最关键的道具。
他可没那么多美国时间,去跟一群小姑娘玩什么虐恋情深的游戏。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这番自以为完美的“反派操作”,在后院那些女人的眼中,经过一连串的误解、脑补和信息差的发酵,正在被解读成一个截然相反的,惊天动地的版本。
一个关于“背负世界之恶的孤独守护者”的,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