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从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中惊醒,又像是从万米高空坠落后突然被接住。
所有的喧嚣、撕扯、扭曲和令人疯狂的色彩,在穿越那层粘稠界限的瞬间,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以及一种轻飘飘的、仿佛失去了部分重量的失重感。
孙砚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他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块冰冷、粗糙的岩石上。
他艰难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的大脑在瞬间陷入了停滞,所有的思维和语言能力都被剥夺,只剩下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震撼与敬畏。
这里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
或者说,天空和大地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方式存在着。
头顶上方,并非蔚蓝或漆黑,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缓慢旋转的混沌色背景,如同打翻的墨盘混合了星云。
而在这片混沌中,悬浮着无数巨大的、破碎的山脉。
它们如同被某个创世神只随手撕碎的玩具,断裂面狰狞,有的甚至保持着崩塌瞬间的姿态,就那么静静地、违反重力地漂浮在空中,投下巨大而沉默的阴影。
一些山脉上,还能看到干涸的、如同黑色血管般蜿蜒的古老河床,证明它们曾经并非虚影。
而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在这些悬浮山之间,一条条宽阔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河流,正如同失去牵引的巨蟒,倒灌着流向“上方”的混沌深处。
河水无声地流淌,卷起一些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碎石和尘埃,汇入那片混沌,不知所踪。
在这片诡异的天幕上,一轮残破的、散发着冰冷清辉的“月亮”与一颗燃烧着、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的“太阳”,竟然同时悬挂在视野的两端。
它们的光芒交织在一起,投下扭曲而斑驳的光影,将这片破碎的世界映照得光怪陆离。
孙砚下意识地看向脚下。
他所在的,是一块相对平坦的、大约半个篮球场大小的悬浮岩石平台。
平台边缘犬牙交错,下方是深不见底的、翻滚着混沌色彩的无尽虚空。
而放眼望去,类似的悬浮陆地、破碎山体、甚至是一些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早已失去生机的神兽骸骨,都如同宇宙中的尘埃,散布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破碎空间里。
他看到一具如同山峦般的龙形骨架,肋骨断裂,头骨上一个巨大的窟窿诉说着它曾经的致命伤;看到一只堪比小型悬浮山的巨龟甲壳,甲壳上布满了被能量熔穿的孔洞;看到散落的、如同白玉柱子般的巨大指骨,以及插在某些岩石上、早已锈蚀不堪却依旧散发着微弱煞气的巨大兵刃残骸……
这里,是一片战场。
一片发生在不可考年代的、属于神魔与巨兽的终极战场。
死寂是这里唯一的基调,但空气中弥漫着的,并非虚无,而是一种沉重到极点的、混合了创世生机与灭世死意的磅礴能量。
这股能量无处不在,却又混乱不堪,仿佛无数种截然不同的法则在此地碰撞、湮灭后残留的余烬。
呼吸间,都能感到肺叶被这股原始而狂暴的能量微微刺痛。
“我们……这是在哪儿?”林星遥颤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她半跪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抓着岩石边缘,脸色苍白地看着这超乎想象的一切。
她所有的科学认知,在此刻被击得粉碎。
“归墟……内部。”苏清漪的声音带着虚弱,却异常清晰。
她靠在孙砚身边,怀中依旧紧紧抱着青铜匣。
四灵信物在此地似乎安静了许多,光华内敛,但依旧稳定地散发着微光,仿佛回到了某种本源之地,与周围的环境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这里是法则的坟场,也是……天枢的隐匿之地。”
孙砚挣扎着站起身,同时将苏清漪和林星遥也拉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发现他们之前乘坐的那艘渔船,此刻只剩下几片扭曲的、嵌在平台边缘的金属片和木屑,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它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将他们送达了终点。
“水鬼”和“礁石”也相继站起,两人身上都带着伤,但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这片陌生的、危机四伏的环境。
“礁石”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后,那支强弩还在,这似乎给了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看那里。”苏清漪抬起手,指向这片破碎世界的“中心”方向。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在无数悬浮的破碎山体和遗迹的更深处,在那轮冷月与炎日光芒交汇的焦点区域,空间的扭曲感变得更加明显。
那里的混沌背景仿佛在缓慢地旋转,形成一个更加深邃、更加巨大的无形漩涡。
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心跳般的微弱波动,正从那个方向隐隐传来。
那波动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仿佛是整个破碎世界的核心,是所有混乱能量的源头与归宿。
不需要任何解释,所有人都明白了。
天枢核心,就在那里。
它不在某个具体的建筑或祭坛上,而是与这片破碎的归墟秘境融为一体,隐匿在那最深的扭曲与混沌之中。
他们抵达了终点,却也站在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谜团和挑战面前。
这片破碎之界本身,就是通往天枢的最后,也是最危险的路径。
“我们必须过去。”苏清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悬浮的山脉和神骸,锁定在那无形的漩涡中心,那里,有她必须完成的使命。
孙砚点了点头,握紧了拳头。
林星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检查身上仅存的装备——一个急救包,一些能量棒,还有那台几乎报废的便携终端。
“水鬼”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身体,看向脚下深不见底的虚空和远处那些需要“跳跃”或寻找路径才能通过的悬浮平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这路,可不好走。”
“礁石”沉默地点头,已经开始观察最近几块悬浮平台的相对位置和可能的落脚点。
他们失去了船只,失去了陆深,墨也化为了指引道路的光茧。
如今,只剩下他们五人,站在这片象征着万物终结与起源的破碎世界里,面对着最终的命运。
前方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第157章 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