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如禁足的第一天,侯府上下都松了口气。
不是说她平时多招人厌——但世子夫人那种明里暗里的较劲、对其他女子的防备,确实让整个后宅气氛紧绷。
现在她一关,空气都轻松了。
林芷箬的日子更是平静。
她胳膊上的伤三天就好了——当然对外说是养了半个月。
拆了纱布那天,她特意去延鹤堂给老夫人请安。
“好了就好。”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仔细看,“留疤了没?”
“没有,表哥给的药好。”林芷箬轻声说。
老夫人点点头:“辞哥儿有心了。”
这话意味深长。
林芷箬只当没听懂,乖巧地说起别的事:“老夫人,我新学了个花样,给您绣个抹额可好?天凉了,您出门戴着暖和。”
“好,好。”老夫人笑得眼角皱纹都舒展开了,“你这丫头,比亲孙女还贴心。”
这不是客气话。
三个月来,林芷箬隔三差五就来延鹤堂。
有时陪老夫人说话,有时给她念经,有时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绣花。
她说话轻声细语,做事体贴周到。
老夫人喜欢什么茶,爱听什么戏,她都记得清楚。
李嬷嬷私下说:“表小姐一来,老夫人的饭都能多用半碗。”
除了老夫人,侯夫人王氏那边,林芷箬也去得勤。
她不多话,就安静地陪卢氏理佛经、挑布料。
卢氏喜欢她的安静懂事,几次留她用饭。
“箬丫头,”有一次卢氏感叹,“你要是我女儿就好了。”
林芷箬低头笑:“芷箬已经把夫人当长辈敬重了。”
至于林攸宁,那就更不用说了。
侄女天天来请安,陪说话,还给她做了两身衣裳。
林攸宁嘴上说“别累着”,心里却暖得不行。
侯府上下都看在眼里。
这位表小姐,是真的懂事,真的孝顺。
而宋瑶则成了馨玉阁的常客。
三天两头就跑来,有时带点心,有时带话本,有时就空着手来聊天。
“林姐姐,我跟你说,三嫂今天又闹笑话了!”她叽叽喳喳地说,“她把厨房的账算错了,被娘说了,哭了一下午。”
林芷箬边绣花边听,偶尔笑一笑。
“还有四哥,被夫子罚站,因为他上课睡觉!”
“对了对了,你知道柳家表姐吗?就上次那个——她定亲了!定的是个五品官的儿子,她嫌人家门第低,在家里闹呢。”
宋瑶的消息又多又杂。
从侯府内宅到京城贵族圈子,她什么都知道一点。
林芷箬静静听着,从中筛选有用的信息。
比如安远侯府最近确实不太平——江宛如的父亲被参了好几本,虽然还没定罪,但名声已经坏了。
比如江宛如在禁足期间,天天砸东西,骂人,连送饭的丫鬟都挨过打。
比如宋璟辞最近很忙,大理寺有个大案,他经常忙到深夜。
“林姐姐,”宋瑶忽然压低声音,“我大哥最近……好像总往馨玉阁这边走。”
林芷箬指尖一顿:“有吗?”
“有!”宋瑶点头,“我看见了两次。他从外书房回来,本来该直接回听雪堂,却绕到这边来,在你院子外站一会儿才走。”
林芷箬垂下眼,耳根微红:“许是顺路吧。”
宋瑶看她这样,捂嘴笑:“林姐姐,你脸红了。”
“别胡说。”林芷箬轻声道,“这话传出去不好。”
“我知道,我就跟你说说。”宋瑶凑近些,“其实我觉得,大哥对你挺好的,比对我大嫂好多了。”
林芷箬放下绣绷,正色道:“瑶儿,这话以后别说了,表哥照顾我,是因为我是孤女,可怜我,没有别的意思。”
宋瑶吐吐舌头:“好吧,我不说了。”
但她心里不这么想。
她见过大哥看林姐姐的眼神——那种专注,那种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
可惜林姐姐太单纯,好像什么都不懂。
宋璟辞确实经常“路过”馨玉阁。
有时是傍晚,有时是午后。
他不进去,就在院门外站一会儿,听里面的动静。
有时能听见林芷箬和宋瑶说笑,声音清脆。
有时能听见她弹琴,琴声悠扬。
有时什么也听不见,但他还是站一会儿。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想确认她在。
确认她好好的。
三个月里,他们见过几次。
一次在花园,他“偶遇”她在摘桂花。
她踮着脚,够不着高处的枝子。
他走过去,帮她折了一枝。
“谢谢表哥。”她抱着桂花枝,笑得眉眼弯弯。
香花美人,相得益彰。
一次在去延鹤堂的路上。
下雨了,她没带伞,躲在廊下。
他正好路过,把伞递给她。
“表哥不用吗?”
“我跑过去就行。”他说。
其实他可以让小厮再拿把伞,但他没说。
看着她撑着伞慢慢走远的背影,他站了好一会儿。
还有一次,在馨玉阁。
他去给林芷箬送书——说是老夫人让送的,其实是他自己挑的。
她在小书房练字,见他来,连忙起身。
墨迹未干的宣纸上,写着一句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字迹清秀,笔锋却藏着一股韧劲。
宋璟辞看了一眼,心里某处轻轻一动。
“表妹的字,很有风骨。”他说。
林芷箬脸红了:“胡乱写的。”
那天他们说了很久的话。
从诗词歌赋到风土人情。
他发现她懂很多,见解独到,却从不卖弄。
温柔,聪慧,善解人意。
和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
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她站在门口送他,青衣白裙,眉眼柔和。
像一幅画,刻在了他心里。
而这三个月的宁静,只是表面。
暗地里,林芷箬一直在准备。
通过黎仪,她掌握了安远侯府越来越多的罪证。
强占民田是真的——安远侯在京郊有处庄子,看中了旁边农户的地,就让人半夜去砸了人家的房子,逼人卖地。
那农户的老母亲气病身亡,儿子去衙门告状,却被压了下来。
草菅人命也是真的——安远侯府的公子打死过平民百姓,因为那人不小心挡了安远侯公子的路。
最后赔了五十两银子了事。
还有贪污,受贿,以权谋私……
一桩桩,一件件,黎仪都查得清清楚楚,证据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