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杆在云逸手心留下了一道红印。
他没有立刻发号施令,而是将令旗仔细收好,插回腰间。转身面对身后一排将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各部队按计划整队,先救伤员,阵亡名单三天内上报。”
无人立即行动。
片刻后,一名队长低头抱拳,默默转身离去。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相继离开。众人陆续开始动作,脚步由杂乱渐趋整齐。
云逸走向哑奴。
老人躺在担架上,面色苍白,半块竹简用布条缠绕,裂缝中透出微弱光芒。他睁着眼,见云逸走近,喉头微微颤动。
“您挺过来了。”云逸蹲下身,指尖轻轻触了触竹简的裂口,“我们都挺过来了。”
他站起身,挥手示意两名弟子小心抬走担架。随后登上高台,环视四周:“今晚没人退,你们都是联盟的支柱。”
下方有人抬头,有人攥紧拳头,也有人悄悄抹了把脸。
风仍在吹,却不再闷得人喘不过气。远处断龙峡的火光早已熄灭,浓烟也散得差不多了,只剩几缕灰白在山间缓缓飘荡。
第二天清晨,演武场。
天未破晓,晨雾未散,场上已聚集不少人。巡逻队刚交完班,自发围成一圈练习合击阵法。有人提议混编演练,立刻得到响应。原本各自为营的小队如今也能并肩而立,相互指出动作中的疏漏。
云逸来了。
他未佩剑,手中握着一根削好的桃木枝,在空地上缓缓演示一套基础剑招。动作不疾不徐,每一式都清晰分明。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有人认出这是藏书阁角落常练的套路——虽简单,却扎实稳健。几个年轻弟子跟着模仿,动作略显生涩,有人轻笑,却无人讥讽,反倒上前耐心纠正。
灵悦站在场边。
她穿着青色长衫,马尾束发,干净利落。剑上的玉铃静静垂着。察觉云逸望来,她未言语,只从袖中取出一串糖葫芦递过去。
“你说过,打赢了让我吃第一口。”
云逸一怔。
接过糖葫芦,咬下一颗。酸甜滋味在口中化开,糖壳微脆,碎渣落在衣襟上。
“味道没变。”他说。
灵悦嘴角轻轻扬起,转身离去。
人群中响起笑声。
“原来少主也爱吃这个?”
“我还以为他只喝水呢!”
嬉闹声中,有人主动让出中央位置,请云逸继续教学。他点点头,举起桃木枝,重新开始。
午时过后,议事厅。
墨玄倚在门边,红衣领口微敞,腰间挂着酒葫芦。他听着云逸逐条核对昨日伤亡情况,偶尔插一句关于丹药的事,语气如同闲聊天气。
“固基丹还剩八百二十三枚。”他拿出一只小瓷瓶放在桌上,“这批用了新方子,吸收更快,副作用几乎为零。”
云逸接过看了看,递给旁边的记录员。
“三天内能再制一批吗?”
“能。”墨玄点头,“药材充足就行。”
屋内坐着十余名核心成员,有各队队长,也有负责后勤与阵法之人。他们不再沉默低头,有人主动汇报防守轮值进度,有人提出夜间巡逻的新路线。
云逸一边听,一边记,适时回应几句。
待众人发言告一段落,他合上册子,起身环顾一周。
“敌人不会停,我们也不能止步于防守。”他说,“接下来,我想商量几件事。”
厅内瞬间安静。
灵悦坐在右侧第二位,手搭在剑柄上,目光落在云逸身上。
墨玄未动,眼神却已不同,懒散尽褪。
“目前防线稳固,伤员恢复良好,资源也在回升。”云逸说道,“丹阁供药稳定,阵法组修复了三个预警点,巡逻效率提升近半。”
他稍作停顿。
“说明我们可以做更多事。”
有人皱眉:“你是想主动出击?”
“不是现在。”云逸摇头,“但我希望尽快启动新的训练计划,扩大共同修炼范围。另外,我建议设立战功积分制度,表现优异者可优先使用修炼室、领取高阶丹药。”
众人沉默。
片刻后,一位年长的队长开口:“积分怎么算?由谁评定?别到最后看人情关系。”
“每队每月提交实战或执勤记录,由指挥组、监察队和队员三方共同核对。”云逸答得干脆,“若有争议,公开复盘。”
那人点头,不再多言。
另一人举手:“共修坛已经开始混编,效果不错。能否也让丹阁和阵法堂的人轮流参与?让他们更了解前线需求。”
“可以。”云逸看向墨玄,“你觉得如何?”
墨玄晃了晃酒葫芦,笑了:“行啊,反正我那帮徒弟闲着也是闲着。要是他们被欺负了,我可不答应。”
众人哄笑。
气氛随之轻松了些。
这时灵悦开口:“我可以负责剑术教学,每日早晚各一个时辰,按等级分组授课。”
“好。”云逸看着她,“就这么定。”
会议结束前,无人反对。
散会后,大多数人直接离开,着手安排新任务。唯有灵悦与墨玄留了下来。
“你刚才说‘更多事’。”墨玄靠在墙上,目光锁定云逸,“不只是训练和积分吧?”
云逸未答,踱步至窗边。外头阳光正好,演武场上仍传来喊口号的声音。
“下一步再说。”他说。
灵悦走到他身旁,望着场上一群正在对练的年轻人。“他们比我们那时候……更敢说话了。”
“因为他们知道,有人撑着。”云逸说。
墨玄哼了一声,拎起酒葫芦朝门外走去。“你们俩在这儿感慨,我去丹阁看看炉子。”
门关上了。
屋内只剩两人。
灵悦未走,也未开口,只是静静站着。
云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那道红印尚未消退,触之仍有些许刺痛。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藏书阁角落第一次练剑的模样。那时无人理会,也无人指点。
如今不一样了。
窗外传来喧闹声。
原来是几名弟子争执谁先进修炼室,声音不小,却无冲突,反而笑着打赌,输的人请吃饭。
云逸嘴角微动。
正欲转身,灵悦忽然开口:“你还记得小时候偷偷下山买的那家糖葫芦吗?”
“记得。”他说,“老板每次都多给一颗。”
“他儿子昨天回来了。”她说,“说要重新摆摊。”
云逸看着她。
她望着他,轻轻点头。
“这次换我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