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雾渐近,距离东南防线仅剩十里。
云逸立于指挥台前,手按令旗。风拂面而来,夹杂着焦灼与铁锈的气息。他纹丝未动,目光始终锁定沙盘上那道缓缓移动的黑影。
哑奴静坐阵眼旁,膝上搁着半块竹简。指尖微颤,裂痕正不断蔓延,金线勉强维系缺口,光芒却已黯淡。他喉头滚动,无声咽下情绪,用指节在竹简边缘划下一道刻痕——这是第三十七次警示。
云逸察觉到了,侧目一瞥。
老者抬头,眼神浑浊却坚定。嘴唇轻启,无声吐出几个字:他们停了。
前方八里处,敌军前锋散作扇形,数队黑甲兵执长戟来回巡行。空中传信符闪烁三下后骤然熄灭,干扰仍在持续,前线阵法师无法回传地形变化。
“不对。”灵悦悄然走近,声音压得极低,“他们不是在探路,是在等命令。”
话音刚落,沙盘边三片静音竹简忽泛微光——是潜伏在后方的影卫以手势传递消息。云逸低头细看,瞳孔骤然一缩。
敌军主将起了争执。有人主张绕行北线,避开断龙峡;另一派坚持原路推进,称血祭已至关键时刻,不容延误。
墨玄自天而降,落在指挥台外。收起红伞,轻拍袖上霜雪。“地火阵下方埋的是‘爆炎引’,非寻常燃油。一旦引燃,整座峡谷都会崩塌。”
云逸点头:“就看他们进不进了。”
时间流逝,敌军依旧按兵不动,似有所察觉。然而粮车与重甲部队已然深入断龙峡狭窄段,六处地火阵尽数覆盖其下。此刻若退,先前所有部署皆付诸东流。
突然,敌阵中央骚动起来。一名黑袍祭司缓步而出,高举骨杖,口中念咒。地面微微震颤,黑雾翻涌更甚。
“他们在加速血祭!”墨玄皱眉,“再拖下去,魔将之魂即将苏醒。”
云逸沉思片刻,抬手凝出一道灵印。沙盘上浮现七条进攻路线。他指向由三个点连成的三角区域:“此处为敌弱点——粮道、指挥台、祭坛。三者任一断裂,全局必溃。”
他环视众人:“墨玄,你率丹阁弟子,于子时三刻施放破煞丹雨,目标祭坛周遭三十丈,务必将施法打断。”
“明白。”墨玄抓起酒葫芦,转身欲走。
“等等。”云逸唤住他,“此次不用加密,直接以心燃灯传令。要快,要准,要狠。”
墨玄回首,对视一眼,随即隐入夜色。
云逸继续下令:“灵悦,你镇守中枢法阵。地火引爆之时,立刻封锁敌方高阶魔修神识。尤其那个戴眼罩的,绝不能让他逃脱。”
灵悦取下剑穗上的青玉铃,握于掌心:“只要他现身,我必感知。”
其余四支伏兵亦已分配任务:赤旗队藏身山顶,负责滚石封路;黑旗队潜入地下暗渠,切断退路;白旗队伏于风脊坡两侧,专攻轻骑;黄旗队盯紧粮道,随时准备焚车。
命令下达完毕,四下寂静。
唯有风卷战旗猎猎作响。
云逸再次凝视沙盘。敌军主力仍滞留断龙峡口,前锋开始缓慢后撤,仿佛真要撤离。
就在此刻,哑奴猛然咳出一口黑血,溅落在竹简之上。裂缝瞬间扩大,金线急闪不止。他拼尽全力,在残片上写下四字:机不可失。
云逸单膝跪地,右手覆于裂缝,灌注灵力。淡金色纹路顺着裂痕蔓延,暂时稳住崩解之势。他抬头望向老者,声音低沉:“撑住。”
哑奴微微颔首,手指仍死死攥住竹简。
云逸起身,左手紧握令旗,右手指天。体表浮现出细密金纹,沿手臂蜿蜒而上。他看向灵悦。
她伫立一旁,剑出半鞘,双眸泛起幽蓝微光。察觉到他的目光,她轻轻点头,剑穗轻晃,玉铃微响。
云逸深吸一口气。
“大家……忍了十年,备了三个月,只为今日。”
他缓缓举起令旗,悬停半空。
“待他们尽数进入断龙峡——旗落,开杀!”
话音未落,最后一道影卫讯息传来——敌军主力开始移动,前锋重新列阵,缓缓驶入峡谷。
粮车轮轴碾过碎石,咯吱作响。
指挥台上,黑旗展开,“血屠”二字在风中猎猎翻飞。
祭坛之上,黑袍祭司割破手掌,鲜血顺沟渠流入地底。十二尊石像关节渗出赤红液体,一滴一滴坠落。
云逸紧盯沙盘上的红点。
全部进去了。
一个不落。
他紧握令旗,高举半空,全身灵力蓄势待发。风吹动他褪色的青衫,左耳那颗红痣隐隐发烫。
灵悦缓缓抬手握剑。
墨玄隐于云层之中,掌心托起三颗黑毒丹。
哑奴倒在地上,竹简靠金线勉强粘合,气息微弱,双眼却仍睁着,死死盯着阵眼微光。
云逸望着那一片翻腾的红雾,唇线紧绷。
旗杆硌着手心,有些发痛。
他知道,此战若败,联盟再无生机。
他也知道,有些人,等这一天,太久太久。
远处,断龙峡内,最后一辆粮车碾过地火阵中心。
轮轴触碰机关的刹那——
云逸眼神一凛。
他张口,即将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