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与心中翻腾的怒焰,眼神愈发冰冷锐利。
墨紫阎那番故作姿态的言语与岩彤情真意切的担忧,如同两把交错的锉刀,反复磨砺着他本就紧绷的神经。
他不再去思考那背后可能存在的诡异,也不再试图从岩彤眼中寻找过往的痕迹。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用最直接、最不容置疑的力量,粉碎眼前这个男人的伪装!
“装模作样!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许卿心中冷哼一声,手腕骤然一抖,“秋水剑”发出一声更加清越的颤鸣。
他足下生根,身形却如风中劲竹,猛地一个拧转,腰力、臂力、灵力瞬间贯通合一,化作更为迅猛的第二轮攻势!
“剑诀——千影!”
一声低喝,许卿手中的长剑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是一柄,而是在瞬息间幻化出成百上千道虚实难辨的剑影!
这些剑影并非单纯的幻象,每一道都凝聚着精纯的剑气与凌厉的杀意,虽然因为修为压制,威力不及全盛时期,但胜在数量惊人,覆盖范围极广,如同狂风暴雨般朝着刚刚站稳、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墨紫阎笼罩而去!
剑影破空,发出尖锐的呼啸之声,将墨紫阎前后左右的所有闪避空间尽数封死!
这招“千影”乃是浪元宗剑诀中颇为精妙的一式,适合以少敌多或以强压弱,此刻由许卿使出,即便压制了修为,其精妙变化与沛然剑势,也绝非寻常筑基修士可以抵挡!
面对这铺天盖地、密不透风的剑影风暴,墨紫阎脸上的“惊慌”之色似乎更浓了。
他急急后退半步,口中似乎又念动了几句急促的咒诀,双手快速在身前结印。
“嗡——”
一道柔和的碧绿色光芒自他储物戒中闪现。
光芒收敛,现出一物——那是一朵约莫脸盆大小、通体由某种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莲花。
莲花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中心莲台处镶嵌着一颗熠熠生辉的淡青色宝珠,正散发着莹莹的光晕。
“白玉护心莲!”
墨紫阎低喝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勉强”,那白玉莲花应声飞起,悬浮在他身前,随即滴溜溜急速旋转起来!
随着旋转,莲花瓣片片舒展,碧绿光芒大盛,形成了一道半圆形的、如同实质翡翠般的护罩,将墨紫阎大半个身体护在了后面!
“噗噗噗噗——!”
下一刻,无数剑影如同飞蝗般撞击在这碧绿莲华护罩之上!
连绵不绝的闷响如同雨打芭蕉,密集地响起。
碧绿护罩光华流转,坚韧异常,竟真的将绝大部分激射而来的剑影挡了下来!
每一道剑影撞上护罩,都会使其光芒微微一暗,泛起一圈圈涟漪,但护罩本身却稳如磐石,岿然不动,展现出惊人的防御力!
许卿眉头微蹙,这莲花法宝的防御强度,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高一些。
但他并未停手,手中剑诀一变,那漫天纷飞的剑影忽然轨迹一收,不再是散乱攻击,而是如同受到无形指挥般,汇聚成数股,朝着护罩的几个固定点位,发起了一波接一波、连绵不绝的集中攒刺!
“叮!叮!叮!叮!”
撞击声变得更为清脆响亮,火星伴随着灵力碎屑不断迸溅。
那碧绿护罩承受的压力陡然增大,光芒开始剧烈地明灭闪烁,护罩表面甚至开始出现细密的、如同瓷器冰裂般的纹路!
终于,在承受了数十道凝实剑影的集中冲击后——
“咔嚓!”
一声比之前圆盾碎裂更为清脆、却也更为响亮的破碎声炸开!
那朵精美的“白玉护心莲”,莲台处的淡青色宝珠首先暗淡龟裂,紧接着,整朵莲花从中心开始,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至每一个花瓣!
“嘭!”
碧绿护罩应声溃散,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而那朵白玉莲花本体,也在一声哀鸣般的轻响中,彻底崩解,化为无数玉石碎屑与黯淡的灵力残渣,簌簌落下!
又一件防御法宝,被击毁了!
然而,“千影分光”的剑势虽被莲花挡下了大半,却并未完全耗尽。
在莲花破碎的瞬间,仍有数十道较为凝实、速度极快的剑影,如同漏网之鱼,穿透了崩溃的防御光幕,余势不减地朝着后方因为法宝被毁而似乎受到反噬、身形微颤的墨紫阎激射而去!
这一次,墨紫阎似乎真的“来不及”再取出新的防御法宝了!
仓促之间,他只能低吼一声,吼声中带着“绝望”与“不屈”,周身灵力疯狂涌动,在体外勉强凝聚出一层金红两色交织、略显稀薄的光罩——正是他最基础的护体灵力!
这层护体灵光,在筑基初期的层次看来,或许还算凝实,但在许卿那蕴含着精纯剑意与实战锤炼的残余剑影面前,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嗤!嗤!嗤!”
数声轻响,如同裂帛。
那金红交织的护体灵光,几乎是在接触剑影的瞬间就被撕裂、洞穿!
残余的剑影虽然威力大减,但锋锐之气犹存,狠狠地“切割”在了墨紫阎的身体之上!
“呃啊——!”
墨紫阎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痛哼,这声痛哼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表现了痛苦,又不显得过于凄惨。
只见他身上那件材质不凡的黑袍,瞬间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露出了下面的肌肤。
剑影掠过之处,皮开肉绽,数道长短不一、深浅不一的血口狰狞地浮现,鲜血立刻涌出,染红了破碎的衣袍。
其中一道剑影更是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为他那原本俊美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凄艳”与“狼狈”。
强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倒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略带弧线的轨迹,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又狼狈地翻滚了半圈,才勉强停下。
他伏在地上,身体微微蜷缩,一只手捂住胸前一道较深的伤口,指缝间鲜血汩汩渗出,染红了他的手背与身下的石面。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粗重而紊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混合着灰尘与血污,显得分外凄惨。
他紧咬着牙关,似乎想要挣扎着站起来,但身体却因为“伤势”和“脱力”而颤抖着,一时竟无法起身。
赢了?
如此轻易?
看着倒地不起、伤痕累累、气息萎靡的墨紫阎,许卿心中却没有任何胜利的快意,反而升起一股极其强烈、无法忽视的怪异感!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对方之前的从容、神秘、以及那隐隐让他感到危险的气息,难道都是假象?
这战斗过程,看似激烈,自己似乎也竭尽全力,步步紧逼,最终将对方击伤倒地……
但仔细回想,对方除了最初那面小圆盾和后来的莲花法宝展现了一定的防御力,却又都被“恰到好处”地击毁。
其后的应对,尤其是最后那护体灵力的薄弱程度、以及被击中后的反应……简直就像是一个空有修为、却严重缺乏实战经验、法宝也寻常的普通筑基初期修士!
可一个能出现在岩家核心区域、能让岩彤如此反常依恋、能让整个岩家庄园陷入死寂的人……会是一个如此“普通”、如此“不堪一击”的角色吗?
那若有若无的诡异气息,那岩彤的失忆,那异常熟睡的血发幼女……这些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他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许卿的脑海,让他脊背蓦地一凉!
故意示弱?故意受伤?为了什么?博取同情?还是……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然而,还没等许卿将这个可怕的猜测理清,甚至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
“紫阎——!!!”
一声凄厉、颤抖、充满了无尽担忧与心碎的女子惊呼,如同划破寂静夜空的悲鸣,陡然从比武台下炸响!
是岩彤!
只见原本紧紧抱着血瞳璃、站在台下紧张观战的岩彤,在看到墨紫阎中剑倒地、鲜血染红衣袍的瞬间,仿佛她自己的心脏也被那无形的剑影狠狠刺穿!
她绝美的脸蛋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比墨紫阎还要苍白!
那双总是盛满对墨紫阎痴迷与依赖的眼眸,此刻被无边的恐惧、心疼与慌乱彻底占据!
她甚至忘记了怀中还抱着一个沉睡的幼女!
“唰!”
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化作一道月白色的流光,以远超她平时表现出的速度,这份速度,让许卿眼神又是一凝,瞬间冲破了那并未完全开启的简易防护光幕,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倒地的墨紫阎身边!
“紫阎!紫阎!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岩彤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墨紫阎身旁的黑曜石地面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但她似乎浑然未觉。
她想要伸手去搀扶墨紫阎,却因为双手紧紧抱着血瞳璃而无法做到,急得眼眶瞬间就红了,晶莹的泪珠在里面打转。
她慌忙将血瞳璃更加小心地搂紧在怀里,用一只手和臂弯固定住,另一只手则颤抖着伸向自己的腰间,慌乱地摸索着,迅速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
瓶塞被她用牙齿咬开,倒出几颗散发着清香的碧绿色丹药。
“快!快把这个吃了!这是最好的疗伤丹药!”她将丹药递到墨紫阎嘴边,声音充满了恳求与急切,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墨紫阎染血的衣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然而,面对岩彤递到嘴边的丹药,墨紫阎却艰难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抬起那只没有捂伤口的手,轻轻地、却坚定地推开了岩彤握着丹药的手。
他的动作显得那么虚弱无力,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他抬起头,沾染着血污与灰尘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望向岩彤,虽然因为“伤势”而显得暗淡,却依旧努力保持着一种“平静”与“温柔”。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因为牵动伤口而变成了一个痛苦的表情,声音沙哑而轻微,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不必……彤彤……”
他喘息了几下,目光越过岩彤的肩膀,看向了不远处持剑而立、脸色变幻不定的许卿,眼神中重新凝聚起一丝“倔强”:
“比试……还没结束……我……我还能……”
话音未落——
“噗——!”
一大口殷红刺目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墨紫阎口中狂喷而出!
这口血喷得又急又猛,溅在了近在咫尺的岩彤月白色的衣裙上,也溅在了她苍白的脸上和手背上,温热粘稠的触感让她浑身剧震!
墨紫阎的脸色,在这口血喷出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惨白,如同金纸,不见一丝血色。
他的气息也瞬间萎靡到了极点,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似乎连支撑自己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皮也开始沉重地耷拉下来,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昏迷过去。
“不——!!!”
岩彤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声音中的恐惧与绝望,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她手中的丹药瓶“啪嗒”一声掉落在黑曜石地面上,碧绿的丹药滚落出来,沾染了尘土。
但她此刻根本顾不上了!
“不打了!我们不打了!听到没有!紫阎!我们不打了!”她哭喊着,娇躯因为极致的恐惧与担忧而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的落叶。
她想要去抱墨紫阎,却又碍于怀中的血瞳璃,只能徒劳地用额头抵着墨紫阎的肩膀,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疯狂滚落。
她眼中的担忧与心疼,仿佛已经达到了崩溃的临界点,那种倾尽所有、恨不能以身相代的情感,是如此赤裸、如此强烈、如此……真实!
这一幕,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混合着滚烫的岩浆,狠狠凿进了许卿的眼中、心中!
他看着岩彤为了墨紫阎痛哭失声、肝肠寸断的模样;看着她对自己递上的丹药视而不见,却对墨紫阎的拒绝心如刀绞;看着她那毫不掩饰、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墨紫阎一人的极致担忧……
再对比她看向自己时,那冰冷的、厌恶的、如同看待仇人般的眼神……
凭什么?!
他明明是为了她好!明明是想将她从这个诡异的男人身边“救”出来!明明受伤倒地、看起来凄惨无比的是那个可疑的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在她眼中,自己却成了那个施加伤害、逼迫她心上人的恶人?!而那个男人,却成了需要她全力呵护、心疼不已的受害者?!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辛辣的郁愤之气,如同火山般在许卿胸中爆发!
混合着那挥之不去的怪异感与被彻底误解、践踏真心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喉头那股熟悉的腥甜再次狂涌而上!
“噗!”这一次,他没能完全忍住,一丝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又被他狠狠擦去。
他不能倒下!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许卿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丝。
他握紧了手中的“秋水剑”,剑身因为灌注了过于澎湃的灵力与怒意而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踏前一步,脚步沉重地落在黑曜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目光,越过跪地哭泣的岩彤,落在了她身后似乎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墨紫阎身上。
那眼神冰冷刺骨,充满了探究、质疑,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然后,他看向了岩彤的背影,那个曾经让他魂牵梦绕、此刻却让他心如刀绞的背影。
他的声音,因为强行压制翻腾的气血与情绪而变得沙哑、干涩,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如同寒冬腊月里刮过的铁砂之风:
“彤彤,”
他叫了她的名字,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坚持。
“让开。”
两个字,清晰,简短,却重若千钧。
岩彤的哭声微微一滞,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让开的意思,反而将怀中的血瞳璃和身下的墨紫阎护得更紧。
许卿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他再次踏前一步,距离跪地的岩彤只有不到五步之遥。
冰冷的剑尖,微微抬起,指向她,更指向她身后的墨紫阎。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也更加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的:
“比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状似昏迷的墨紫阎,眼中锐光一闪。
“还没结束。”
“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