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赠刀,前缘再续
杨于畏正坐在案前磨墨,闻言抬头笑道:“你梦到射箭时,箭箭都中要害?”
王生猛地顿住脚步,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也……”
杨于畏伸出右手,手腕上的红肿尚未消退,还留着清晰的瘀痕:“你看这个。”
他把梦中的情景一五一十说出来,连王生捡起小刀把玩的细节都分毫不差。
王生听得连连咋舌,摸着后脑勺笑道:
“看来这梦是真的!连琐姑娘果然才貌双全,可惜当时太慌乱,没能仔细瞧瞧。”
他忽然凑近一步,满眼期盼。
“她既受了我的恩惠,想必不会再避着我了吧?你帮我问问,能不能见一面?”
杨于畏刚要答话,忽听墙外传来几声低吟,虽不清晰,却辨得出是连琐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王生识趣地说:“我先回避,晚些再来。”
傍晚时分,连琐果然翩然而至,素裙上沾着些夜露,看着比往日多了几分生气。
“昨日多谢君与王生相助。”
她敛衽行礼,眼中带着感激,“那隶卒已被阴司收押,再也不敢来骚扰妾了。”
“这都是王生的功劳,他箭法如神,一箭就射倒了恶徒。”
杨于畏把王生想见面的事说了,又补充道。
“他虽是武人,却也是性情中人,那日投巨石本是无心之失。”
连琐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灯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王生的恩情,妾不敢忘。
只是他赳赳武夫,妾生来胆怯,实在怕见生客。”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昨日似乎很喜欢案上那把小刀?”
“你说那把镶金玉的小刀?”杨于畏点头,“他确实赞不绝口。”
“那刀是妾父亲出使粤中时,花百金购得的波斯刀。”
连琐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
“我生前最喜这刀,用金丝缠了刀柄,还嵌了两颗明珠。
父亲疼我,我死后便将刀殉了葬。
如今既是王生所爱,妾愿割爱相赠,也算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杨于畏有些惊讶:“这太贵重了……”
“救命之恩,怎可用金银衡量?”
连琐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释然,“让他见刀如见妾吧。”
次日一早,杨于畏便把连琐的意思告诉了王生。
王生听得眉飞色舞,连连搓手:“连琐姑娘真是通情达理!我这就备些薄礼,不敢唐突。”
到了夜里,连琐果然带着小刀来了。
刀鞘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金丝缠绕的刀柄上,两颗明珠熠熠生辉。
“烦请君转交王生。”
她把刀递过来,又叮嘱道,“这刀削铁如泥,却也锋利异常,嘱他务必珍重,非遇恶人不可轻用。”
杨于畏接过刀,只觉入手微凉,刀鞘上还残留着连琐的体温。
“他定会好生收藏。”
送走连琐后,杨于畏连夜把刀送到王生府上。
王生见了刀,喜得合不拢嘴,翻来覆去地看,又取来锦盒小心收好:
“替我谢过连琐姑娘,这份厚礼,我定当珍藏一辈子。”
自此之后,连琐便常来书斋,两人相处如初,甚至比从前更添了几分亲密。
她会带来亲手缝制的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兰花;杨于畏则为她抄写新得的诗集,字迹工整,生怕写错一个字。
有时下围棋到深夜,连琐会靠着椅背打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杨于畏便取来披风,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
他知道她是鬼魂,本不怕冷,却总忍不住想护着她。
这般过了数月,秋去冬来,书斋里生起了炭火,暖意融融。
一日夜里,连琐坐在灯下翻看诗卷,忽然抬头对杨于畏笑,眉眼弯弯,像含着月光。
杨于畏被她笑得心头一跳:“怎么了?”
连琐脸颊微红,欲言又止,指尖在诗卷上划了又划,半晌才轻声道:“君可知……妾近来有了些变化?”
“什么变化?”
“妾沾染了君的生人气,又食了人间烟火,白骨竟渐渐有了生机。”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被炭火声盖过,“只是还需一点生人精血,方能彻底复原……”
杨于畏心中一动,伸手握住她的手:“这有何难?你若需要,我这就取来。”
连琐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与君交接之后,君定会大病数十日,需得好生调养方能痊愈。”
“为了你,这点病算什么?”
杨于畏把她揽入怀中,只觉她身上虽仍有凉意,却比从前温暖了许多。
“我早就说过,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连琐靠在他胸前,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君待妾如此,妾此生无以为报。”
那夜的月色格外温柔,透过窗棂洒在书斋里,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事毕,连琐起身穿衣,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光彩,她从发髻上取下一支银簪,递给杨于畏:“取些血来。”
杨于畏毫不犹豫地接过银簪,刺破手臂,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连琐卧在榻上,让血滴入脐中,只见那血珠渗入肌肤,竟泛起淡淡的红光。
她起身时,脸色已染上几分红晕,再也不是从前那苍白如纸的模样。
“妾要暂时离开了。”
连琐整理着鬓发,眼中满是不舍。
“君记住百日之期,若看到妾坟前有青鸟在树头鸣叫,便速速开冢。”
“开冢?”杨于畏愣住了。
“那时妾的肉身便已复原,可还阳与君相守。”
连琐握着他的手,指尖带着暖意。
“千万谨记,不可迟也不可早,否则会前功尽弃。”
她转身离去时,裙角飞扬,像只即将展翅的蝴蝶。
杨于畏追到门口,只听她的声音远远传来:“百日之后,等我回来。”
书斋里的炭火依旧旺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
杨于畏握紧手臂上的伤口,望着窗外的月色,心中充满了期待。
他知道,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连琐离去后的第十日,杨于畏果然病倒了。
起初只是畏寒发热,到了第三日,腹部忽然胀得像鼓,皮肤紧绷发亮,连呼吸都带着痛楚。
请来的老医师诊脉后连连摇头:脉息沉涩,似有阴邪缠身,需得猛药才能泻出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