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剑横在身侧,剑尖那滴血还没落下去,风一吹,晃了晃,像挂不住的露水。
叶焚歌跪着,手撑地,指节发白。掌心那团三色漩涡烧得她经脉发烫,可热劲儿正一点点退,像是刚炸完的火山口,只剩余温在冒烟。
她喘了口气,抬头。
三把古剑从废墟上空缓缓落下,没声没响,剑身浮着光,像是被人用手指在黑布上划出来的线。
剑停在她面前,一字排开,剑刃朝下,插进灰土里。
她眯眼一看,剑身上浮出一行字:**当三色光球再次旋转时,九洲将迎来真正的黎明。**
她差点笑出声。
“又来?这届命运是属复读机的吧?”
话刚说完,掌心猛地一抽,像是有人拿针在她血里搅。
她低头,血从掌心纹路里渗出来,一滴,两滴——可颜色不对。不是红,是金里掺银,像熔化的铜钱混了水银,滑腻腻地往下淌。
滴到地上,滋啦一声,烧出个小坑,坑底还冒银火,烧了三息就灭了。
“行吧。”她抹了把掌心,血在指尖拉丝,“现在连血都开始搞混搭风了。”
她抬头想看看萧寒在不在,眼角刚扫过去,就见他正从断墙边站起来。
右臂还结着冰,裂了几道缝,像是快撑不住的琉璃。他没说话,一步步走过来,每走一步,脚下的冰就化一寸,露出底下焦黑的土。
他停在她两步外,没再靠近。
“魂稳了。”他说,“不是他,是我。”
叶焚歌挑眉:“你这话说得跟自证清白似的,谁信你啊?”
萧寒没笑,但眼角动了动:“要不你掐我一下?疼就是真的。”
“拉倒。”她翻白眼,“掐你我手还得沾你冰渣,不划算。”
两人沉默了一瞬。
风从废墟缝里钻出来,卷着灰,打着旋儿。
叶焚歌低头,看着掌心还在渗的金银血,忽然问:“你说……我这算不算升级了?”
“嗯?”
“以前是人形自走炸药包,现在是炸药包带导航。”她咧嘴,“还能自动续费那种。”
萧寒看着她,忽然道:“你掌心的血,滴到地面会引动灵脉震颤。”
“哦。”她点头,“所以我现在走路得挑地儿,不然踩哪儿哪儿塌,回头九洲地图都得改名叫‘叶焚歌禁区’。”
“不是玩笑。”萧寒声音低了点,“你已经不是容器了。”
“我知道。”她抬手,让血珠悬在指尖,“我是活体黎明,懂吗?太阳打西边出来那种。”
话音落,她忽然觉得脑仁一震。
不是痛,是像有人在她脑子里翻抽屉。
记忆深处,一张纸条浮现——
**“这届宿主终于没搞砸。”**
字迹潦草,墨还晕了,像是写完就随手一扔。
她愣了下,随即笑出声:“梦里那个‘我’……居然夸我了?”
“他说什么?”萧寒问。
“说我不搞砸了。”她抬眼,“就差没给我发个‘优秀宿主’奖状。”
萧寒没接话,但眼神松了点。
他知道,那个总在梦里骂人的“自己”,从没给过任何人肯定。连他自己,在梦里都被批过“眼神太冷,像冻鱼”。
现在,她被认可了。
说明——她真的走出来了。
叶焚歌抬手,把掌心最后一滴血抹在唇上。
舌尖一碰,没腥味,反倒有种灰烬的焦香,像是梦里皇宫烧到最后,墙皮剥落的味道。
她眯眼:“我吃过的灰,比别人吃的饭都多。”
“可你现在,得往前走。”萧寒看着她,“昆仑墟毁了,但九洲还在等一个答案。”
“等我给?”她笑,“我连自己明天吃什么都不知道,还给人家定秩序?”
“不是定秩序。”他声音沉了,“是告诉他们——黎明不是被赐予的,是被人从命里抢出来的。”
叶焚歌没说话。
她低头,看着血剑。
剑身红得刺眼,剑格上的毒荆花不知何时开了,花瓣边缘还挂着血珠,像刚哭过。
风忽然动了。
不是普通的风,是带着温度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吹来,穿过无数山河,最后停在她耳边。
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这次,轮到你写故事了。”
她浑身一震。
是楚红袖。
不是幻觉,不是回音。是她的声音,带着点笑,像小时候在药王谷偷吃点心被发现时那样。
“红袖?”她低声喊。
没人回应。
她猛地将掌心按进地缝,血渗进去,顺着裂痕往深处流。
风骤起。
笑声又来了,这次更近:“你要是再写个悲情女主,我可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叶焚歌眼眶一热,咧嘴:“那你别走啊,留下来监督我。”
“监督你?”风里传来轻哼,“我可不想看你谈恋爱还写日记分析心理活动。”
“滚!”她笑骂,“谁谈恋爱了!”
风忽然停了。
最后一句,轻得像叹息:“那你记得……别再留纸条骂我。”
她说完,风散了。
血剑轻轻震了一下,像是回应。
叶焚歌还跪着,手还按在地上,血顺着指缝往下流。
她没动。
萧寒也没动。
他知道,有些告别,不需要眼泪,也不需要回头。
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笑,就够了。
过了好一会儿,叶焚歌才慢慢收回手。
掌心还在流血,金银交织,像是两条不肯融合的河,硬被塞进同一个河道。
她抬头,看天。
天裂了条缝,阳光照下来,正好落在血剑尖上,像点了个灯。
“你说……三色光球还得再转一次?”她问萧寒。
“剑上写的。”他点头。
“那它转的时候,我是不是还得摆个pose?比如单膝跪地,仰天长啸那种?”
“随你。”他淡淡道,“只要别摔跤。”
“呵。”她撑地想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栽回去,“这身体……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萧寒伸手想扶,可指尖刚靠近她胳膊,体内残存的那股意志突然一颤,像是被惊醒的蛇。
他猛地收手。
叶焚歌瞥他一眼:“他又在说话了?”
“嗯。”他闭眼一瞬,“说……让我留下你。”
“哦。”她冷笑,“他倒是会挑时候,等我快站不稳了才来下绊子。”
“但我没听。”萧寒睁眼,目光清亮,“我说了,是我,不是他。”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这人吧,平时冷得像块冰,关键时刻倒挺硬气。”
“你也是。”他看着她掌心还在流血,“明明快散架了,嘴还不服软。”
“那当然。”她终于站直,晃了晃,“我可是连梦里自己都骂不动的人。”
她低头,看着血剑。
剑尖那滴血,终于落了。
砸在地上,没声,可地面裂了道细缝,缝里冒出一缕银火,转瞬即逝。
她抬脚,踩在那道缝上。
“走吧。”她说。
“去哪儿?”
“哪儿都行。”她抬头,看天际那道裂痕,“反正九洲这么大,总得有人去告诉他们——”
“黎明不是神给的。”
“是老子自己抢的。”
萧寒看着她,没动。
她回头:“愣着干嘛?难不成你还想回去修你那把碎剑?”
他终于动了。
一步,两步,走到她身边。
两人并肩站着,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废墟尽头。
风又起了。
吹起她的红袍,吹乱他的黑发。
远处,三把古剑静静插在灰土里,剑身上的预言还在发光。
叶焚歌抬起手,掌心对着天。
血,还在流。
一滴,落在她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