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的左手还在抖,血从指缝里渗出来,顺着断碑往下淌。叶焚歌把那块焦边布巾重新扯出来,撕成条,一圈圈缠上他左眼。黑布早被寒气蚀穿,底下皮肤裂得像干涸的河床。
“你这眼睛,比我家灶台还难修。”她咬着牙拧紧最后一圈,“再瞎下去,我真得给你牵根绳子了。”
萧寒没吭声,只喉咙动了动,像是吞了口血。
她掌心贴上他额头,火种微吐,顺着经脉往里探。刚碰上那股寒流,心口突然一烫——红纹跳了一下,像被人隔着皮肉掐了一把。耳边响起个声音,不像是人说的,倒像血在管子里自己念叨:“……归位……”
她猛地抽手,火种缩回丹田。
“怎么了?”萧寒睁着右眼,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
“你闭嘴。”她甩了甩手腕,“我血管里有人开直播呢,正喊‘家人们谁懂啊’。”
话没落,天上的雨停了。
不是渐弱,是戛然而止。前一秒还在砸地,后一秒连云都凝住。整座废墟像是被按了暂停,连风都卡了帧。
叶焚歌抬头。
一道绯影从云层里砸下来,像块烧红的铁,落地时轰出一圈金光。尘土炸开,三十步外残留的黑袍残念被扫得干干净净,连影子都没留下。
楚红袖站在坑里,左臂胎记金光未散,衣角还在冒烟。
她没看叶焚歌,也没理萧寒,第一句话是:“你心口那道红纹,是不是烫得像被烙铁亲了一口?”
叶焚歌摸了摸胸口:“你这问候方式,比药王谷的挂号费还贵。”
“少扯。”楚红袖抬手,一把撕开自己衣襟,露出心口——一道剑形烙印,边缘发黑,像是被酸泡过三十年。
“看见没?跟你掌心那个一模一样。”她冷笑,“区别是,我的是真伤,你的是二手货。”
叶焚歌眯眼:“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身上流的血,本该是我的。”楚红袖盯着她,眼眶发红,“三十年前,南宫烈把我关进药王谷地窖,每天割我一刀,拿我的血喂那个杂种皇帝——妖妃跟饕餮生的儿子,天生吃纯血活命。”
她顿了顿,声音压下来:“我不是你姐姐,也不是什么双生体。我是你被切掉的那半条命。你叫‘明体’,吸光的那种。我叫‘暗体’,负责流血的那种。”
叶焚歌没动,但脚底的碎石裂了。
“你说我从你胎里分出来的?”
“对。”楚红袖点头,“你被抽走光明之血,封进北境冰棺。我留下,替你继续当活血罐子。南宫烈管这叫‘血脉续接计划’,我说这叫畜生工程。”
她抬手,指尖划过自己心口烙印:“每割一次,这印就黑一分。三十年,割了上万刀。你火御术觉醒的时候,我正好吐血昏过去——因为那火种,本来是我的。”
叶焚歌突然笑了:“所以刚才那个雨里站的‘我’,是你残留的血念投影?”
“差不多。”楚红袖收手,“她借地宫残魂造了个壳,但内核是你的血在共鸣。你要是真信她是‘另一半你’,现在已经被拉进命契漩涡了。”
“那你还敢来?”叶焚歌盯着她,“不怕我真是个吸血鬼,把你最后这点血也抽干?”
“怕。”楚红袖咧嘴,“但我更烦当一辈子备胎。今天要么认亲,要么同归于尽,没第三条路。”
话音刚落,地面一震。
远处传来哭嚎,不是人声,是活尸那种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呜咽。太庙方向,血光又开始往上冲,比之前更浓,像有东西在底下煮血。
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钻进来,温温和和,像长辈劝饭:
“圣血将竭,双生之血不归鼎,全城百姓,皆为尸傀。”
叶焚歌火剑出鞘,剑尖指天:“南宫烈,你有种出来站我面前说这话!”
“不必。”那声音轻笑,“你只需选——你死,或他们死。三息。”
地面裂开细缝,远处街角,一个老妇人爬起来,眼白全黑,嘴里淌着黑血,扑向身边孙子。
“一。”
叶焚歌往前冲。
楚红袖一把拽住她手腕:“你去就是祭品!他要你主动赴死,才能完成血契闭环!”
“那你说怎么办?!”她甩手,“看全城变尸?”
“办法有。”楚红袖盯着她,一字一顿,“但得你先认——我们是一体的。你身上流的血,不是偷的,是分的。你不是容器,是本体。你敢不敢认这一半命,是她的?”
叶焚歌愣住。
心口红纹烫得发麻,像是有根线从楚红袖心口连过来,另一头扎进她骨头里。
“认了会怎样?”
“命契反噬。”楚红袖冷笑,“南宫烈靠血脉压制操控你,你一旦承认血缘对等,契约就会崩。但他会立刻引爆全城尸化,赌你不敢赌。”
“所以是死局?”
“不。”楚红袖抬手,掌心对准自己心口烙印,“我可以先破契。只要我死在你前头,用我的血冲开命契锁,你就能自由行动。”
叶焚歌瞳孔一缩:“你疯了?”
“我三十年都在等这一天。”楚红袖咧嘴,笑得像哭,“你以为我天天涂口红是为了好看?那是遮住贫血的死灰色。你以为我穿红衣是为了显白?这是为了让我流的血不那么扎眼。”
她往前一步,抓住叶焚歌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另一半’,就别拦我。你要是还觉得自己是孤魂野鬼,那就现在走,别看我死。”
叶焚歌没抽手。
火剑还在她另一只手里,剑脊上的“人皇”二字忽明忽暗。她想起梦里那张纸条:“这届宿主废了,饭都不会做!”
她突然开口:“你说我流的是你的血……那梦里那个天天骂我的嘴欠自己,是不是也该骂你?”
楚红袖一怔。
“他没骂过你?”叶焚歌眯眼,“他连‘穿秋裤’都提醒我,却从没提过你?”
“这……”
“说明那梦是我的。”叶焚歌松开手,后退一步,“不是南宫烈的剧本,也不是什么血脉投影能染指的。你要是真觉得我们是一体的——”她抬手,火种在掌心炸开,“那就别自己死,咱俩一起活撕了他。”
楚红袖看着她,忽然笑出声:“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宁可炸锅也不认输。”
“谁小时候?”叶焚歌瞪眼,“我连自己几岁都记不清!”
“你十七。”楚红袖抹了把脸,“跟我被割第一刀那天,同一天。”
血光冲天,远处尸嚎越来越近。
南宫烈的声音再次响起:“三息已过。”
叶焚歌火剑一横,正要冲。
楚红袖突然抬手,金光从左臂胎记炸出,直冲天际。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空中,化作一道符纹:“我以楚家血脉起誓——命契不破,我魂不散!”
地面猛地一震。
心口红纹瞬间发烫,叶焚歌眼前一黑,脑子里炸开无数画面——铁笼、刀架、血池、一个少女被绑在石台上,胸口烙印冒烟,而另一个婴儿被挖出来,裹进红袍,送进冰棺……
“你不是偷光。”楚红袖的声音在耳边,“你是被抢走的。”
叶焚歌睁开眼,金银双瞳翻涌。
她低头看向火剑,剑脊上的“人皇”二字突然一颤,像是要裂开。
楚红袖抓住她手腕:“现在,你认不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