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跑得不快,尾巴夹着,像是也知道这片废墟不该久留。
叶焚歌跟了一段,腿突然一软,膝盖砸在焦土上,溅起一小片灰。她没马上爬起来,手撑着地,指节发白,喘得像条被拖上岸的鱼。太阳倒是升得越来越高,照在背上,暖是暖,可这暖意跟火堆不一样,不烫人,也不给劲。
她低头看手。
掌心那道疤还在,弯的,像小时候拿刀划的。以前这地方金光乱闪,现在安静得像个笑话。她试着动了下念头,想唤点火出来——梦里练了十年,醒来也能烧片天,现在倒好,连根草都点不着。
她咧了下嘴,自嘲都懒得装了。
“行吧,真成废人了。”
她慢慢靠上身后断墙,砖缝里钻出的那截焦草还在晃,风不大,但它挺倔。她摸了摸怀里,发簪还在,黑布也在,还有个硬邦邦的东西硌着肋骨。
她掏出来。
半块玉佩,龙纹的,边角染着干涸的血,裂口像是被人硬掰开的。她盯着看了两秒,才想起来这玩意儿哪来的——南宫烈死的时候,手里攥着它,说了半句话。
“你以为你赢了?命格轮回,永无止境。”
剩下半句没说完,人就没了。
她指尖顺着裂口划过去,忽然一烫。
不是掌心,是玉佩。
她差点扔了它,可那烫感只一瞬,像谁在里头点了个火星。她眯眼盯着,又划了一下,这次用了点力,指甲刮过血渍,玉佩忽然震了下。
眼前一黑。
不是天黑,是脑子里黑了一下。
画面闪出来:血月当空,祭坛塌了半边,石柱倒地,裂成几截。一只手伸出来,是南宫烈的,袖口绣着药王谷的荆花纹。他手里端着个青铜盘,盘里三滴血,颜色不一样——一红、一金、一黑,像混了不同命格的精血。
他把血滴进一个婴儿胸口。
婴儿没哭,眼睛睁着,一金一银。
她心头一跳。
那孩子……是她?
画面再闪,南宫烈抬头,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真正的危机还在后面”,可声音被什么吞了,只剩口型。
然后一切消失。
她猛地回神,手一抖,玉佩差点落地。她赶紧攥住,指尖全是汗。
“……搞什么阴间回放?”她低声骂,“就不能整点阳间操作?”
她喘了两口,又咬破指尖,血滴在玉佩裂口上。梦里那个“自己”常用这招,说是“以血引忆,破封启真”。她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可现在没别的办法。
血渗进去,玉佩表面浮出一行字,血红色的,像刚写上去的:
“……真正的危机还在后面。”
字一出现,立马消散,像是被人从背后抹掉。
她盯着那块玉,半天没动。
风忽然停了。
不是刚才那种温柔的停,是整片废墟的空气都凝住了。灰浮在半空,草不晃,连远处一只秃鹫扇翅膀的动作都卡在那儿。温度往下掉,冷得她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没抬头,也没动。
十年在梦里听火燃烧的声音,练出来的不是灵力,是耳朵。她闭上眼,屏住呼吸,听风里的动静。
起初什么都没有。
然后,一丝声音,从地底往上爬,像是有人在笑,又像是石头在磨牙。
“游戏继续。”
声音没方向,不像是冲她说的,倒像是自言自语。
她睁眼,掌心那道疤抽了一下,不烫,也不亮,就是隐隐发麻,像有根线在里头扯。
她没动。
刚才那句话,不是楚红袖,不是萧寒,也不是梦里那个爱吐槽的“自己”。这声音没情绪,没温度,就像一口井,底下全是空的。
她慢慢把玉佩塞回怀里,贴着胸口放好。血渍蹭在衣料上,有点黏。
她低头看手。
指甲缝里还有灰,掌心的疤安静躺着。她忽然想起来,梦里那张纸条写过:“北边雪原记得穿秋裤!”
那时候她还骂这鬼话谁写的,现在想想,那不是提醒,是线索。
她冷笑一声。
“合着你们一个个,死前都爱留谜语人?”
她撑着墙站起来,腿还是软,但能走。她没再往废墟深处去,也没回头。刚才那阵冷,那句话,不是幻觉。南宫烈临死前没说完的话,玉佩里藏的画面,还有这莫名其妙的低语——都不是结束。
是通知。
她往前走,步伐不稳,但没停。
废墟边缘有条歪斜的小路,被灰盖了大半,勉强能辨。路两边的树全烧死了,树皮裂开,像干掉的血壳。她踩上去,脚底咯吱响,像是踩碎了谁的骨头。
她忽然停下。
不是因为听见什么,而是感觉不对。
她低头看脚边。
一截烧焦的布条,黑的,边角沾着暗金。
她没捡。
那是萧寒的。
她已经留了一块布在怀里,够了。再多,就成了念旧的傻子。
她继续走。
太阳升得更高,光洒在废墟上,照出一道道裂痕。她影子拉得老长,歪歪扭扭,像条瘸腿的狗。她走了一段,忽然摸了摸发间。
毒荆花簪子还在,歪的,像是随时会掉。她没扶,就让它挂着。
她摸出怀里那块玉佩,又看了一遍。
裂口,血渍,龙纹。
她忽然用力,往地上一砸。
玉佩没碎,只是弹了一下,滚进灰堆里。
她盯着它,半晌,弯腰捡起来,拍了拍灰,重新塞进怀里。
“……那也得等我吃饱了再说。”
她嘟囔完,转身,朝着小路尽头走去。
天光大亮,风卷着灰在她身后追,像送葬的纸钱。
她走得很慢,但没停。
路的尽头,一棵烧死的老槐树底下,有家破客栈的招牌斜挂着,木板裂了缝,字也看不清了。
她抬头看了眼。
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门吱呀一声,没关严,留了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