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的元婴…
我盘膝于祭坛中央,身周“静杀阵”无声运转,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只待那“天照之魂”再探出丝毫痕迹,便将它彻底吞噬。
青铜色的元婴沉入地脉,模拟龙心休眠,屏蔽一切气息。
海面之上,却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巨浪翻滚,地动山摇。
封灵雷,日本人的“归墟协议”启动了!
爆炸的余波,透过地脉传导,仿佛要将我的身躯撕裂。
尘埃落定,我强撑着疲惫,眼前却突兀地出现一道光芒。
镇国鼎!
鼎身上,一道隐秘的暗格被炸开,露出其中一枚焦黑的卷轴。
我心中一凛,急忙将之取出。
《禹迹考》——爷爷的笔记!
卷轴上,字迹已经模糊,但鲜红的血字却触目惊心:“假神畏三声:母唤子名,匠人落锤,百姓吟调。” 我明白了,这才是爷爷留下的真正遗产。
杀神容易,安魂难!
我没有犹豫,取出“归元丹方”,以及来自青铜雕像中,蕴含着赵铁匠记忆与大地脉络的记忆碎片。
一滴滴金血,混合着小桃的骨灰,注入符箓之中。
此符不能伤敌,却可引动亡者执念共鸣。
模糊孩童身影,怯生生,却又充满着渴望。
滴滴金血,最终凝成三个字:“想回家”。
我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充满着决心:“好,我送你们回去。”
承志剑出鞘,寒光凛冽,却并未指向任何敌人,而是朝着镇国鼎上的纹路刻去。
每划一划,便注入一段北平百姓默诵的抗战戏词,铿锵有力,回荡在空旷的祭坛上。
我将剑光指向北斗七曜图,汇聚天地星辰之力,注入鼎身,引动地脉深处的共鸣。
暖光流转,地脉深处的灵魂,开始缓缓归位,祭坛上的光芒,越发璀璨。
背后,寒意骤起。
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身影,缓缓升起,低沉的声音,却仿佛从无底深渊传来:“你也快变成‘他们’了。” 与此同时,原本已经净化完毕的第三根龙脉节点,却再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仿佛一颗,正在剧烈跳动的心脏。
剑光落罢,天地间仿佛有那么一瞬间的死寂,紧接着,那颗搏动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黑色心脏,便如同被风化的沙雕,无声地崩解成漫天黑灰。
九十九颗晶莹剔透的光点从中挣脱,不再是怨毒的血色,而是化作了夜空中最纯净的星子,一颗接一颗,朝着无尽的苍穹升腾而去。
鼎中那腥臭粘稠的伪神膏,也在这股净化之力下,尽数溃散,化为虚无。
然而,我并未像预想中那样感到一丝轻松。
那一剑,斩断的是邪神的根基,是它赖以存在的实体,却未能彻底磨灭它那阴魂不散的念头。
玉佩的微震比我的神识更快一步捕捉到了那丝异动——“天照之魂”最后一缕比蛛丝还要纤细的意识,在心脏崩碎的刹那,如同一条受惊的毒蛇,瞬间钻入了镇国鼎残片那细密的裂缝之中。
它在潜伏,在等待,等我这个最大的威胁离开,然后便会再度汲取这片海域积攒了数十年的怨念,死灰复燃。
走?
我冷笑一声。
今日若不能将你挫骨扬灰,我陈长羽枉称爷爷的孙子。
我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沉,稳稳盘膝坐于祭坛的正中央。
手腕翻转,“承志”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被我狠狠地横插在身前的石板上,剑身没入三分,稳如山岳。
我逼出指尖一滴精血,以血为引,迅速在周身布下了一座小型的“静杀阵”。
此阵对外,能将我的一切气息收敛到极致,对内,则是一座绝杀的陷阱,任何敢于靠近的邪祟,都会被剑气与我元婴之力瞬间绞杀。
做完这一切,我缓缓闭上双眼,气息迅速衰败下去,仿佛在那惊天一剑后已然力竭,陷入了昏迷。
但这只是表象。
识海之内,我的元婴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那淡淡的青铜色泽愈发浓郁,顺着我与大地接触的身体,如水银泻地般,悄无声息地渗入祭坛下方的地脉之中。
这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模拟,一种伪装。
我在借助这初醒的血脉之力,模拟出“龙心休眠”的太古异象,让自己和这片龙脉的气息融为一体,变成它沉睡的一部分。
我要让那“天照之魂”的残念以为,我已经油尽灯枯,再无威胁。
就在我与地脉气息交融的瞬间,海面之上,风云突变。
日军舰队的指挥官,通过某种特殊的仪器观测到海底那股庞大的邪神气息骤然消失,误以为他们的“天照之魂”已经被彻底摧毁。
狂喜与惊怒交织下,他毫不迟疑地启动了最终预案——“归墟协议”。
“归墟协议启动!七枚‘封灵雷’,坐标确认,立即投放!”
冰冷的命令通过电波传遍整支舰队。
七艘战舰的甲板同时开启,七枚造型奇特、周身篆刻着无数符文的深水鱼雷,带着凄厉的呼啸,一头扎进了漆黑的深海。
它们的目标,并非我,而是这片海域下方的龙脉节点。
他们要做的,是彻底炸毁并封印这个节点,让华夏龙脉在此断绝,永世不得翻身。
轰!轰!轰!
接连七声沉闷到极致、仿佛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震碎的巨响,从海底深处传来。
千米高的巨浪被硬生生掀起,宛如一堵移动的水墙,狠狠拍向天空。
恐怖的冲击波穿透了厚重的岩层,整座海底祭坛都在这股毁灭性的力量下疯狂颤抖。
我布下的“静杀阵”光芒狂闪,险些被当场震散。
然而,这毁灭性的外部打击,却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
剧烈的震荡,竟意外震开了我身下镇国鼎最底部一处被无数符文和铜锈掩盖的暗格。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半卷被烈火燎烤得焦黑卷曲的帛书,从暗格中滑落出来,正好停在我的膝前。
我紧闭的眼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哪怕只是一瞥,我也瞬间认出,那是爷爷陈禹年轻时游历天下、失踪三年期间亲手记录的《禹迹考》!
当年他归来时,只带回了半部残卷,没想到另外半部,竟藏在这里!
就在我心神巨震之际,那半卷焦黑的帛书竟无风自动,缓缓展开。
一行仿佛用鲜血写就、带着无尽沧桑与告诫的字迹,在帛书上缓缓浮现:“长羽,若你见此,切记——斩神易,安魂难。”
这行字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记录着爷爷当年的发现:“伪神畏三音:母唤子名、匠敲定桩、民唱旧调。”
我心中猛然一凛,瞬间明白了爷爷当年的处境。
他也曾站在这里,面对着同样的选择:是选择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将邪神连同被污染的一切彻底焚灭,还是……留下一线希望,为那些无辜被献祭的亡魂,寻找一条渡魂之路?
如今,九十九颗童魂虽然暂时得到了解脱,但他们被献祭时的怨与恨,早已深深烙印在这片地脉之中。
地脉仍在低泣,那“天照之魂”的残念正是要借此重生。
若不抚平这地脉的创伤,安抚这些孩子的执念,斩神,便永远没有尽头。
爷爷,我明白了。
我不再犹豫,悄然催动胸前的玉佩。
玉佩光华流转,王掌柜临终前托付的“归元丹方”瞬间化作无数信息涌入我的脑海。
同时,远在北平城内赵铁匠铺里的那尊铜像,似乎也感应到了我的召唤,一段段尘封的地脉记忆,跨越千里,源源不断地传递而来。
以舌尖精血为墨,以掌心为纸,我迅速调和从王掌柜药铺废墟中找到的小桃的发灰,结合丹方中的归元之法与地脉中的生息之力,飞快地在左手掌心绘出了一道繁复无比的“赎魂契”。
此符,不能伤敌分毫,却能以最温柔的方式,引动亡者心中最深的执念,与之共鸣。
只要他们的魂魄中尚有一丝善意,一丝对尘世的眷恋存留,便会回应这份契约。
就在符成的刹那,异变陡生!
我身旁的镇国鼎残破的鼎壁上,竟毫无征兆地渗出了一滴滴金色的血液。
这些血液并未滴落,而是在半空中汇聚,凝聚成一个约莫五六岁、身影模糊的孩童。
他赤着脚,穿着破旧的短褂,脸上满是胆怯与迷茫。
他呆呆地看着我掌心的符纸,犹豫了许久,才怯生生地伸出小手,似乎想要触碰那道散发着温暖气息的符契。
我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地揪紧了。
这是……这是当年为了守护龙脉,而被活活献祭的守脉童子之一!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最终,他只能蹲下身,用那虚幻的手指,在满是尘埃的祭坛石板上,颤颤巍巍地划出了三个字。
“想回家。”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我的心上。
我强行压下翻涌的悲恸与怒火,用尽可能轻柔的声音,对他,也对那些正在空中盘旋、不敢靠近的星光说道:“好,我送你们回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再次咬破右手指尖,让殷红的鲜血重新染满“承志”剑的剑锋。
这一次,我不再是为了斩杀,而是为了救赎!
我握紧剑柄,以身为轴,以剑为笔,不再向外释放一丝一毫的杀气,而是将全部心神逆转,以逆锋之势,在镇国鼎的内壁上,刻画下了一幅完整的北斗七曜图。
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
每刻下一颗星,我便将一段北平城内百姓们在防空洞中、在街头巷尾,于心中默默诵念的抗战戏词,如《满江红》、《定军山》中最慷慨激昂的段落,通过元婴注入其中。
这些声音充满了不屈的意志与守护家园的决心,它们是“民唱旧调”最真实的写照,是唤醒沉睡地脉回响的唯一钥匙!
当最后一笔“破军”星完成,整座祭坛连同那尊残破的镇国鼎,忽然绽放出万丈暖光,柔和却充满了力量。
那名守脉童子的身影在光芒中变得清晰起来,他对我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对着空中那近百颗星光轻轻挥了挥手。
刹那间,近百道微光仿佛找到了归宿的倦鸟,跟随着那孩童的身影,一同涌入了被“封灵雷”炸开的地缝深处,去安抚那条正在哭泣的龙脉。
成了!
然而,就在我心神最为放松的这一刻,一股阴冷到极致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我的背后骤然升起!
那感觉,就像是赤身裸体被丢进了万年冰窟,连灵魂都要被冻结。
我猛地转头望去,只见在祭坛的另一端,那具本该被剑气绞碎、属于汉奸阿福的残骸之下,一道漆黑如墨的人影,正在缓缓地从阴影中升起。
它的身形、它的轮廓,甚至它的面容,竟与我有着七分相似!
它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用一种仿佛从地狱深渊传来的声音,低语道:
“你放走了它们……你也快变成‘他们’了。”
话音未落,我脚下的海底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沉重无比的闷响,仿佛巨人的心脏再次搏动。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就在刚才,被我以“承志”剑气初步净化过的第三守脉桩,那本已平息的怨气,竟在这一瞬间,再次传出了心跳般的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