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鳌岛历经五十年刮骨疗毒般的清理,声势虽不复往日“万仙来朝”的煊赫,但留下的近三千弟子,在通天看来,皆是经过考验、业力较轻、可堪造就之辈。他心中那份因李茶指责而产生的郁气稍稍平复,甚至略有些自得,认为凭借此番决断,已经为截教消弭了大部分隐患,足以在未来的风波中站稳脚跟。他哪里知道,真正的毒刺,往往隐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甚至就在他视为臂膀的核心圈层之中。
西方极乐世界,梵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之中,暗藏着数不尽的魔影。接引端坐于十二品功德金莲上,迎光一面还是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背光一面则是魔气森森,怒目圆睁,一副修罗面容。准提亦是如此,西方二圣已成了佛魔同体,一体两面的的佛魔。可以同时吸收天地灵气与魔气修炼。
二人接到截教内应传来的讯息,通天开始整顿截教,他们也是担心一阵,生怕多年布局毁于一旦。当详细名单传来,发现被清除的多数是些记名弟子,无关紧要的奸细以及业力深重之辈。而他们苦心经营,埋藏最深的几枚关键棋子,全都安然无恙,未曾引起丝毫怀疑,两人先是一愣,随即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狂喜!
“妙啊!通天此举,壮士断腕,实在是妙啊!”准提抚掌低笑,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那些被清除的,不过是些随时可以舍弃的卒子。真正能动摇截教根基,在关键时刻能发挥作用的,他是一个也没发现,师兄,这回咱们终于可以安心了。”
接引点了点头,枯槁的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通天自以为是,那知我等的安排。速速传讯回去,令他们加倍小心,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照旧,静待时机!”
安抚完截教的内应,接引、准提联系了潜伏在玉虚宫的暗棋。相较于截教的“有教无类”,阐教门规森严,收徒极重根脚品行,能打入其内部更是难上加难。他们小心翼翼地询问元始近来的动向与态度。
很快,消息传回。元始对教内弟子信任有加,尤其对几位根正苗红的亲传弟子,如广成子、赤精子等,更是寄予厚望,从未表现出任何怀疑。甚至,在不久前三清密议之后,元始还隐晦的向核心弟子透露了一些关于“下一次量劫”的风声,虽未明言封神榜之事,但已警示门下需潜心修行,谨守门规,以备不时之需。显然,元始自信满满,对潜在的内部危机毫无察觉。
接引与准提得到这两方面的反馈,心情更是复杂。既庆幸核心暗棋未暴露,又对李茶所指出的、三教将联合针对西方教的“封神”量劫感到深深的忧虑。若真如此,西方教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一点力量,恐怕真要在这场天地杀劫中损失惨重,甚至道统不存!
“此事关系重大,非我等所能决断,需立刻禀明魔祖!” 接引沉声道。
二人不敢怠慢,悄然离开大雄宝殿,深入灵山地底。穿过层层禁制与翻滚的魔气,来到一处隐秘的异度空间。这里魔焰滔天,虚空中浮现着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哀嚎,正是世间负面情绪与业力汇聚之地。空间中央,一朵巨大的灭世黑莲缓缓旋转,莲台之上,魔祖罗睺的身影若隐若现,周身萦绕着从洪荒各处汇聚而来的贪婪、憎恨、杀戮、恐惧等负面情绪,其气息之强怕是比鸿钧还要强上一丝。
接引与准提恭敬地跪伏在黑莲之下,将三清的动作、封神量劫的真相以及三教可能联合针对西方教的谋划,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罗睺静静听着,周身魔气翻涌不定。待二人说完,他并未动怒,反而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笑声中带着一丝玩味。
“驱虎吞狼,借刀杀人……这般算计,倒是像极了云华的手笔。三清那几个小子,还没这份心思。” 罗睺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深处,带着洞悉一切的漠然,“尔等无需担忧。云华,其志不在天道,亦不在我魔道。他与鸿钧,道不同不相为谋,注定是敌非友。他此番点拨三清,与其说是助天道,不如说是顺势而为,借天道之局,行自身之道,同时给鸿钧添点堵罢了。”
他顿了顿,猩红的眼眸扫过接引准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尔等只需依吾之前计策行事,暗中积蓄力量,引导业力,搅动风云。待到量劫一起,天地杀机弥漫,煞气充盈,正是我魔道大兴之时!届时,什么封神榜,什么三教联盟,都将在无尽的混乱与背叛中化为齑粉!洪荒,终将沐浴在魔道的荣光之下!那才是西方崛起,凌驾于东方之上的时刻!”
得到魔祖肯定的承诺,接引与准提心中大定,连忙叩首:“谨遵魔祖法旨!我等必定竭尽全力,促成魔道大兴!”
二人欢天喜地地退出了地底魔域,开始更加积极地准备。
待他们离去后,罗睺独自端坐黑莲之上,周身魔气缓缓平复。他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与周遭魔气格格不入的清雅茶香。这缕气息,是当年他残魂即将彻底湮灭时,意外感受到的源自李茶道韵的一丝痕迹,竟意外触动了他对魔道“由死而生”、“寂灭中求新生”的全新感悟,助他稳固了残魂,找到了归来之路。
“云华……” 罗睺喃喃自语,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你这一缕无意间散逸的茶香,竟成了吾明悟魔道真谛的最后一块拼图,助吾自无尽寂灭中归来。如今,吾与鸿钧的棋局再开,你这超脱于天道、地道、人道之外的最大变数,此番……又会充当何种角色?是隔岸观火,还是……入局执子?真是令人期待啊。”
他的低语在魔气中回荡,充满了对未知博弈的兴奋与警惕。
暂且按下魔道暗中的汹涌波涛不提。
方丈仙岛,依旧是那片云雾缭绕、宁静祥和的世外仙境。
这一日,岛中心区域,那处被李茶设下重重禁制、用于给望舒闭关的静室,突然产生了异动。笼罩其外的太阴月华之力不再如以往般只是安静地吸收、炼化,而是开始剧烈地波动、收缩!
静室周围,灵气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向内汇聚,甚至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灵气旋涡。一股清冷而浩瀚、纯净而强大的气息,从静室深处缓缓苏醒,并且以惊人的速度攀升、壮大!
闭关日久,在方丈岛这处绝佳道场中潜心悟道的望舒,终于到了功行圆满,破关而出的时刻!
这股骤然爆发的强大气息,立刻惊动了岛上所有生灵,自然也惊动了正在炼化混沌珠禁制的李茶。他缓缓睁开双眼,望向静室的方向,古井无波的脸上,首次露出了一丝真切而温和的笑意。
“终于……要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