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夏末,本溪水洞的湿气特别重。导游孙翠萍带着最后一波游客往洞深处走时,总觉得后颈窝有凉丝丝的吐息。这年她二十二岁,顶替父亲做了三年导游,却始终不适应洞窟里那股子铁锈混着腥膻的气味——老辈人说,这是沉睡的龙脉在翻身时呼出的浊气。
“咱们现在走的这条水路,1944年小鬼子在这儿掏过龙骨。”她照本宣科地举着喇叭,电瓶船的嗡鸣在钟乳石间撞出回音,“当年关东军派了七个工兵下来,就回去半个疯的,嘴里嚷着黑蟒缠身...”
游客们配合地缩脖子,只有船头有个穿中山装的老者眯眼打量岩壁。孙翠萍认得他,这是市志办的刘干事,每月总要来洞子里转两圈。据说他在整理本溪的“地脉异闻”,1998年水洞莫名干涸那次,他还带人往暗河里撒过朱砂。
送走游客已是日头西斜,孙翠萍清点物资时听见石缝里有窸窣声。手电光柱往暗处一扫,竟照见条尺把长的花斑小蛇,尾巴被落石压得血肉模糊,鳞片却泛着诡异的七彩光。她想起父亲生前叮嘱——洞里的活物都沾着龙气,伤不得。可那蛇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竟让她鬼使神差掏出随身带的云南白药。
“你这小东西,莫非也成了精?”她边包扎边喃喃,蛇信子轻舔过她虎口的旧疤。那是三年前父亲坠岩留下的,当时搜救队说崖壁上有碗口粗的蛇蜕。
变故发生在重阳节前夜。孙翠萍带着沈阳来的摄影团进洞拍“暗河月色”,刚过观音阁就听见岩层发出老牛喘气般的闷响。等反应过来时,退路已被轰隆坠落的钟乳石封死,浑浊的水浪把电瓶船掀得打转。
“是矿震!”刘干事突然开口,他裤腿上沾着暗红色淤泥,“97年彩屯矿透水前,岩层也这么叫过。”
黑暗里顿时炸开哭嚷。孙翠萍强撑着清点人数,二十八人,食物只够撑两天。更瘆人的是,她总觉得暗河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游动,搅得水面泛起鱼腥味的泡沫。
第三天凌晨,守夜的商人突然惨叫。众人擎着应急灯照去,但见石壁上蜿蜒着条碗口粗的巨蟒,鳞片黑得发蓝,额间竟有处月牙状白斑。孙翠萍却注意到蟒首旁探出个熟悉的小脑袋——那条她救过的花斑蛇正用尾巴轻叩岩壁,发出咚咚空响。
“这是...在指路?”刘干事颤抖着抚摸岩壁,“老矿工说过,震后的洞子会多出气脉...”
巨蟒忽然弓身猛撞石壁,轰隆声中竟塌出个仅容人匍匐的窄洞。腥风从洞里涌出,带着陈年煤灰的气味。孙翠萍咬牙第一个钻进去,掌心触到处刻着日文符咒的矿工帽——是当年关东军遗留的通风井!
获救那日,记者围着拍全员合影。孙翠萍回头望时,却见洞口老槐树上缠着两道蛇影,大的那条额间白斑灼灼如月。刘干事悄悄塞给她个牛皮本:“你爹当年不是意外,他替地质队找矿脉时,撞见了不该碰的东西...”
本子里夹着张1995年的剪报,标题赫然是《本溪水洞惊现双头蟒,疑为日军生化实验遗留》。
2005年清明,孙翠萍带着贡品再访水洞。新来的导游说洞顶最近常落红雨,擦在手心里像血。她独自走到当年坍塌处,岩缝里静静躺着片七彩蛇鳞,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暗河水声呜咽,恍惚间竟像是父亲在哼唱那首老民谣:“龙脉转,蛇引路,莫问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