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铁城的锈味儿冲得人直想落泪。
林仲秋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没脚踝的铁屑里,靴底碾过生锈的齿轮,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远处的炼钢炉歪歪扭扭杵着,活像个垮了半边的巨人,烟囱里飘出灰黑的烟,落在脸上带着股涩味——这可不是普通烟尘,里头混着麦瘟特有的腥气,闻着让人发怵。
“铁牛”停在城外的废墟堆里,履带裹着半尺厚的铁锈,看着就沉甸甸的。
小李蹲在“铁牛八号”的引擎盖前,手里的扳手敲得“叮当”响,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这鬼地方的锈水都渗进油管了,得换根新管子才行。”
矮胖子举着工兵铲,在一堆废弃零件里扒拉来扒拉去:“换啥换,费那事。你看这根,粗细正好,还带着圈螺纹,比咱原来那根结实多了。”
他扔过去的钢管上,锈迹里卡着半粒麦种,估摸着是哪回播种时漏下的,竟在锈层里冒出了芽,嫩白的根须缠在螺纹里,看着怪顽强的。
林仲秋捏起那粒麦种,指尖刚触到根须,身后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
回头一瞅,雪蚀兽正用爪子扒开块拧巴的铁板,下面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那股腥气就是从这儿飘出来的。
“是机械狂徒的窝点。”她摸出秦老给的麦秆绳,这玩意儿浸过麦根灰,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小李,把‘铁牛’的喷火器调成雾状,麦瘟怕高温蒸汽;矮胖子,跟我进洞,当心脚下的铁屑,别蹭破了皮。”
洞口比想的要深,往下走了约莫二十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是个废弃的车间,地上堆着十几个密封罐,罐身印着骷髅头,不用问也知道装的是麦瘟。
角落里搭着个破窝棚,里面扔着件带血的黑衣服,还有半张揉烂的图纸,上头画着往麦种里注射药剂的步骤,看着就不是啥好事。
“这群畜生,还没死心呢。”矮胖子一脚踹翻个空罐,里面残留的液体溅到地上,“滋啦”一声烧出个黑坑。
林仲秋正想细看图纸,头顶突然传来“咔哒”一声。
抬头一看,车间的钢梁上蹲着个黑影,手里举着根钢管,管口里滴着绿色的液体——是麦瘟!
“小心!”她拽着矮胖子往旁边一扑,那液体擦着他的肩膀砸在地上,铁屑被烧得滋滋响。
黑影趁机跳下来,露出张被麦瘟腐蚀得坑坑洼洼的脸,正是机械狂徒最后那个头目,黑风寨里那个戴眼镜的瘦高个。
“把麦神种交出来!”他嘶吼着,另一只手掏出个引爆器,“这车间埋了炸药,不交出种子,咱就一起炸成灰!”
雪蚀兽猛地窜过来,庞大的身躯撞得钢梁晃了晃。
瘦高个被吓了一跳,引爆器“啪嗒”掉在地上。
矮胖子眼疾手快,一铲子拍在他手腕上,钢管里的麦瘟全泼在了他自己身上。
“啊——!”瘦高个在地上滚来滚去,衣服很快被腐蚀出洞,露出底下同样坑洼的皮肤。
他指着林仲秋,嘴里冒着血沫:“你们赢不了……麦瘟已经扩散了……过不了三天,万麦原的麦子全得烂……”
林仲秋没理他,捡起引爆器看了看,又摸了摸密封罐的阀门:“矮胖子,把这些罐子搬到‘铁牛’上,找个没人的地方烧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烧的时候撒麦根灰,老张头说这法子能除根。”
处理完车间,三人回到地面时,太阳已经斜斜地挂在炼钢炉顶上。
小李已经修好了“铁牛”,正蹲在地上摆弄个奇怪的装置——用脱粒机零件拼的小风车,叶片上粘着麦神种的嫩芽。
“这叫‘播种风车’,”他得意地拨了下叶片,“风一吹就能把种子撒匀,比手撒快十倍。你看这嫩芽,在废铁城的锈土里都能长,秦老说的没错,麦神种是真能净化土壤。”
林仲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还真是,风车周围的铁屑里,冒出了点点新绿,红纹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像撒了把碎红宝石。
雪蚀兽正用鼻子拱着那些绿芽,尾巴轻轻扫着地面,把更多的铁屑扫到嫩芽周围,像是在给它们盖被子。
“该回去了。”她拍了拍小李的肩膀,“万麦原的麦子该浇水了,望麦城的城墙也该用麦秆加固了,还有暖雪坡的梯田,麦子长得正旺呢。”
矮胖子突然指着远处的铁轨,那里卧着辆废弃的火车,车厢上爬满了铁锈,却在车顶的裂缝里,长出了一丛雪麦——想必是“铁牛”路过时漏下的种子,竟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扎了根。
“你说,”他挠了挠头,“等明年再来,这废铁城会不会长满麦子?”
林仲秋望着那丛雪麦,风一吹,麦叶轻轻摇晃,像是在点头。
她想起秦老说的话,麦子这东西,不挑地,给点土就能长,给点阳光就灿烂,比人韧多了。
“会的。”她笑了,“说不定还能长出麦神种,到时候红纹爬满炼钢炉,远远看去,像座镶满宝石的山。”
“铁牛三号”和“铁牛八号”缓缓驶离废铁城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金红色。
履带碾过铁轨,带起的铁屑里混着麦种,一路播撒,像条通往远方的金线。
雪蚀兽趴在“铁牛三号”的车斗里,嘴里叼着根麦秆,时不时甩甩尾巴,扫得麦种袋沙沙响。
林仲秋打开车窗,风里的锈味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麦香——那是从万麦原飘来的,带着麦神种的甜,混着雪麦的清,还有驱虫草淡淡的苦,像杯酿了很久的酒,一入喉,就暖到了心里。
车斗里的麦神种突然发出“簌簌”的轻响,林仲秋探头看去,红纹正顺着根须往上爬,在叶尖聚成个小小的光点,像颗正在发芽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