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划破车库的昏暗,林辰将公文包放在副驾,发动引擎。他右手习惯性地按了按西装内袋,那块玉佩的轮廓依旧清晰,凉意透过布料渗入指尖。他没有多停留,驶出地库,汇入傍晚的车流。
回到办公室,已是次日清晨七点。他刚坐下,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未署名的短信跳了出来:“知君血脉非寻常,愿以家史相告。”附图是一张模糊的照片,一块残缺的玉佩躺在粗布上,边缘裂痕呈锯齿状。他盯着那纹路,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那龙首的雕工,与他怀中之物的缺口,竟似能严丝合缝。
他没回,也没删。而是打开电脑,调出近三个月内所有涉及“和珅”“钮祜禄氏”“清史档案”等关键词的检索记录,逐条排查。无异常。他又翻看通讯日志,未发现可疑通话。短信来源已被加密转发,无法追溯。
八点整,他起身,换上一件深灰夹克,提前半小时抵达市图书馆。古籍阅览室位于东侧二楼,入口处有一排长椅。他并未直接前往,而是先绕到侧门,观察监控盲区与人员动线。确认无人尾随后,才缓步走向约定地点。
长椅上已坐着一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身形瘦削,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呢外套,头发稀疏,左手指节粗大,无名指根部有一圈明显压痕,像是长期佩戴戒指后突然摘除。他见林辰走近,缓缓抬头,眼神浑浊却带着某种执拗的光。
“你来了。”声音低哑,带着浓重东北口音。
林辰坐下,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你若不信,就不会提前到。”对方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露出那块残玉。他将其平托于掌心,纹路朝上,“这东西,你认得吗?”
林辰目光扫过,不动声色。那缺口弧度、龙角转折、云纹走向,与他贴身所藏之物完全吻合。他伸手,却不接过,只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边缘:“你说呢?”
对方喉结滚动了一下:“先祖和珅,临终前将九件信物分交九支血脉。此为‘承恩佩’残片,持者可证嫡系。我名和宝坤,乃其五世孙,祖辈避祸北迁,隐居长白山下。近年族谱失窃,家父病危,弥留之际言:‘南有感应者,血脉未绝。’我寻访多时,终见你身上气息相合。”
林辰嘴角微扬,语气平静:“气息?你如何感知?”
“不必多言。”和宝坤收回玉佩,重新包好,“你只需知,我非为财而来。若你肯认祖归宗,共寻遗藏,便可得先祖所留七钥之线索。否则……”他顿了顿,“此物现世,恐引他人觊觎。”
林辰忽然笑了。他从内袋取出自己的玉佩,只展露一角,恰好对准对方视线:“你说的‘承恩佩’,可是这般纹样?”
和宝坤呼吸一滞,瞳孔骤然收缩,手指猛地攥紧油纸包。但他很快掩饰,低声道:“果是信物。你既持有其一,便是天意。”
林辰收回玉佩,不置可否:“若真为续脉,当有更确之证。族谱何在?家父名讳?和珅府邸抄家时,内务府登记清单第三十七项为何物?”
对方语塞,只道:“族谱已失,名讳不可轻泄。至于清单……我只知先祖藏宝未尽没官,余七钥藏于九门之中,未失其七。”
“九门?”林辰眼神微动,“哪九门?”
“天门、地门、人门、财门、文门、武门、阴门、阳门、命门。”和宝坤声音压得更低,“七钥已现其三,余者散落民间。我知你在官场行走,若肯合力开启,所得可共分。”
林辰沉默片刻,忽然起身。临走前,他从口袋掏出一张便签纸,故意遗落在长椅缝隙间。纸上印着“和平街道办综合科”字样,还有他的姓名缩写。
“若真有心,三日内,持可验证之物再来寻我。”他说完,转身离去,步伐稳健,未再回头。
走出图书馆,他立刻拨通陈雪电话:“帮我查一份名单——市清史学会近三年会员注册信息,重点看有没有叫‘和宝坤’的。”
“又查清史?”陈雪语气微疑,“上次那个学者的事还没完,你现在又……”
“只是核对一个人。”林辰打断,“别多问。”
挂断后,他打开手机相册,翻到那张残玉照片。正欲放大比对,一条新消息弹出——自动删除类提示,仅在屏幕上停留三秒。他迅速截图,恢复出一张泛黄纸页:族谱残片,墨迹斑驳,中间一行字清晰可辨——“钮祜禄·善保”,旁注小字:“嗣子匿南,讳不录”。
他盯着“嗣子”二字,呼吸微滞。善保,是和珅的本名。而“嗣子匿南”……难道当年抄家之时,尚有一支血脉悄然南逃,未入史册?
他驱车返回单位,途中接到刘伟电话:“哥,你要的图书馆访客记录我查到了。昨天确实有个‘和先生’预约古籍查阅,登记电话是空号,身份证尾号3817,但系统显示证件已注销。”
“照片呢?”
“没留存。不过前台说,那人戴帽子,一直低着头。”
林辰挂了电话,驶入单位地下车库。电梯上行途中,他取出玉佩,对着顶灯细看。那温润玉质下,仿佛浮现出一间紫檀书房,案头烛火摇曳,一个身穿补服的中年男子正执笔批阅账册——和珅,曾在此夜夜盘算天下财货,最终却落得白绫赐死。
他闭了闭眼,再睁时已恢复清明。
回到办公室,陈雪正好送来一份文件。她顺口问:“你最近总查这些,是不是那位学者又联系你了?档案馆那边可说了,私人调阅清史资料要备案,不然容易惹麻烦。”
“没事。”林辰接过文件,随手放进抽屉,“只是工作需要。”
等人走后,他打开档案系统,尝试调阅“和珅抄家清单”电子档。页面加载缓慢,跳出一条备注:该资料曾于三年前被调取,用途标注为“私人研究”,借阅人签名模糊,仅辨出一个“和”字。日期赫然是他重生后的第三天。
他盯着屏幕,手指缓缓敲击桌面。三年前,他尚在基层挣扎求存,无人知晓他的来历。是谁,在他刚醒来不久,便已盯上这段历史?
傍晚五点四十分,他取出玉佩,放进办公桌最底层抽屉的保险柜中。柜门即将合拢时,他指尖在“和珅后人”四个字上轻轻划过,动作极轻,却像触到了一道尘封多年的门缝。
抽屉合上,锁舌“咔”地一声扣紧。
他站起身,走向门口。走廊灯光稳定,映出他笔直的影子。右手无意识抚过西装内袋,那里已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