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浅月察觉父女情，巧妙化解谣言攻
夜色如墨，将汀兰水榭包裹在一片静谧之中。
窗外秋虫的鸣叫，此刻听在耳中，竟也带上了几分聒噪。苏浅月站在窗前，指尖在冰凉的窗棂上无意识地划过，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才用“洞察人心”窥见的那一幕幕画面。
茶楼的说书人，巷口的碎嘴婆，府里丫鬟们交头接耳时闪烁的眼神……无数个点，串联成一张无形的大网，而网的中心，就是她和父亲苏哲。这张网，不伤人皮肉，却要诛人心，断人情。
何其毒也。
“小姐，您别站着了，夜里风凉。”青禾端着一碗安神汤走进来，见她神色凝重，不由得心疼，“那些下人胡说八道，您别往心里去。明日我去跟老爷说，把那些嚼舌根的都发卖了！”
“发卖？”苏浅月回过身，接过温热的汤碗，却没有喝。她看着青禾义愤填膺的脸，轻轻摇了摇头，“发卖了这一批，还会有下一批。嘴长在别人身上，是堵不住的。何况，真正要对付我的人，又怎么会只收买几个下人。”
她知道，这股风是从府外吹进来的，府里的下人不过是风中的草屑，随风起舞罢了。源头不除，风就不会停。
“那……那怎么办？”青禾急了，“总不能任由他们这么污蔑您，离间您和老爷吧？今天晚膳时，老爷那脸色……”
“急什么。”苏浅月将汤碗放到桌上，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眼神却清亮得吓人，“敌人想用流言蜚语这盆脏水，泼在我们父女之间。我们若是在这盆脏水里扑腾，大吵大闹，只会越搅越浑，正中他们下怀。”
她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一盏琉璃灯，看着里面跳动的火苗：“对付阴风，最好的办法，不是筑墙去挡，而是点一盏更亮的灯，让它自己照进来，暖起来。风，自然就散了。”
青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苏浅月却没有再解释。她心中已有了计较。这场仗，不能在口舌上打，要在人心上打。
……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苏哲的书房里，还燃着一盏烛灯。他昨夜为北境的战报烦心，几乎未眠，此刻正捏着眉心，只觉得头脑昏沉，连带着看奏报的字迹都有些模糊。
门被轻轻叩响了。
“进来。”他有些不耐地应了一声，以为是长随福伯送早膳来了。
门扉推开，走进来的却是一身素雅衣裙的苏浅月。她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托盘，上面放着一壶冒着袅袅热气的茶，还有一个小小的碟子，盛着两块枣泥糕。
“父亲，您又熬了一夜？”苏浅月将托盘轻轻放在书案一角，声音温软，带着清晨特有的柔和，“女儿给您煮了壶安神茶，是照着母亲医书上的方子配的，能清心明目。”
苏哲抬起眼，看着女儿。晨光透过窗格，照在她恬静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光。她正专注地为他斟茶，动作轻缓，手腕皓白，一如多年前，沈兰芝为他深夜奉茶的模样。
他的心，没来由地软了一下。昨日那些因流言而起的疑虑与不快，仿佛被这带着草药清香的茶雾，冲淡了几分。
“你倒是有心了。”他端起茶杯，茶水温热，入口微苦，而后回甘，一股暖流顺着喉咙而下，盘踞在胸口的烦闷之气似乎真的消散了些许。
“女儿也没什么能为父亲分忧的，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尽尽心。”苏浅月说着，将那碟枣泥糕推到他面前，“您空腹喝茶伤胃，先垫一垫。”
她说完，便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动手为他研墨。书房里一时间只有墨块在砚台上沙沙作响的声音，和他翻阅奏报的纸张声。
没有一句辩解，没有一丝委屈，更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流言蜚语的话题。她就像往常一样，只是一个关心父亲身体的女儿。
苏哲喝完一杯茶，抬眼看她。她垂着眼眸，神情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他忽然觉得，自己昨日对她的那些猜忌，有些可笑。
一个连他喝茶伤胃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女儿，一个会因为他熬夜而清早起来煮茶的女儿，她的心里，怎么会藏着那些所谓的“野心”和“算计”？
“女学的事，若有难处，便与为父说。”他鬼使神差地开口，语气比昨日缓和了许多。
苏浅-月研墨的手一顿，随即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多谢父亲。女儿正有一事，想请教父亲呢。”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正是雍华女学的账目。
“这是女学扩建教室的预算，女儿拟了三个方案。第一个最省钱，但用的木料寻常，怕是撑不了几年风雨；第二个用料扎实，但花费甚巨，会动用女儿大半的私房；第三个折中，但需要去城外采买一批青砖，路途遥远，女儿怕其中有不妥之处。”
她将册子摊开在苏哲面前，上面字迹娟秀，条目清晰，每个方案的优劣都用朱笔标注得明明白白。她指着册子，神情认真地分析着，最后抬起头，目光诚挚地看着苏哲：“女儿见识浅薄，实在难以决断，还望父亲能为女儿指点迷津。”
这番姿态，不是炫耀，不是请功，而是真正的求教。她将自己放在一个晚辈的位置上，将决断权全然交给了他这个一家之主。
这一下，彻底击碎了苏哲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什么“牝鸡司晨”，什么“干预外事”，什么“苏相竟需女儿出谋划策”，全是狗屁！
他的女儿，不过是想做些有意义的事，遇到了难题，来向自己的父亲求助罢了。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天经地义的吗？
苏哲的心情豁然开朗。他拿起册子，仔细看了起来。以他纵横朝堂多年的经验，这种预算方案的利弊权衡，不过是小菜一碟。
“这第三个方案可行。”他沉吟片刻，便有了决断，“城外的官窑，前些时日刚烧制了一批青砖，本是为修缮宫墙所备，后因工期推迟，暂且闲置。为父修书一封，让你以市价采买一批，不成问题。如此一来，既能保证用料，又能省去大半开销。”
“真的吗？那太好了！”苏浅-月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那份喜悦发自内心，不带半分伪装，“还是父亲有办法，女儿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一层。”
苏哲看着女儿崇拜的眼神，心中那点为人父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捋了捋胡须，心情甚好地又喝了一口茶，只觉得这茶比方才更香醇了。
“对了，”苏浅月收起册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女儿在整理母亲的医书时，发现了一件趣事。母亲在札记里写，说管理一个家，就像给人看病，要先‘望闻问切’。望，是看家中各处是否井井有条；闻，是听下人们的言谈，可知人心向背；问，是问各房管事的需求，才好对症下药；切，就是查账本，如同切脉，能看出整个家底的虚实强弱。”
她一边说，一边笑：“女儿觉得母亲说得真有道理，便学着她的法子管家，果然省心不少。父亲，您说母亲是不是很厉害？”
苏哲闻言，怔住了。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温婉聪慧的女子，坐在灯下，一边翻着医书，一边与他谈论着这些充满智慧的“家常话”。沈兰芝的早逝，一直是他心中无法弥补的遗憾。
此刻，女儿的话，将那段尘封的温暖记忆，重新拉回到了眼前。他看着苏浅月，她的眉眼，她的神态，与记忆中的妻子渐渐重合。
是了，这才是他的家，这才是他亏欠了多年的女儿。那些外面的风言风语，又算得了什么？
“你母亲……”苏哲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眶微微泛红，“她自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女子。”
父女二人相视一笑，那点因流言而起的隔阂，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
接下来的几日，苏浅月每日都会亲自给苏哲送去养生茶，有时会带着苏瑾一起，在书房里陪父亲说说话。她绝口不提外面的流言，只是像一涓细流，用日常的关怀与温情，慢慢渗透，慢慢温暖着苏哲那颗被朝堂俗事磨砺得有些坚硬的心。
府里的下人们，也渐渐看出了风向。
老爷对皇后娘娘的态度，比之前更亲近，更信赖了。那些私下里传的“父女不和”、“相爷猜忌”的谣言，似乎不攻自破。
这日午后，苏哲从吏部回府，路过花园时，恰好听见两个修剪花枝的婆子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我看那传言多半是假的，相爷疼皇后娘娘还来不及呢。”
“谁说不是呢。不过话说回来，皇后娘娘也确实能干得过了头，不像个寻常的大家闺秀，难怪外面的人会议论……”
声音不大，却一字不落地飘进了苏哲的耳朵里。
若是几日前听到这话，他或许还会心生波澜。但此刻，他心中涌起的，却是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那是对他女儿的污蔑，也是对他这个父亲的挑衅！
他没有当场发作，只是脸色阴沉地走过，回到书房后，立刻唤来了府中的总管家。
“传我的话下去。”苏哲的声音冷得像冰，“从今日起，府里上下，但凡让我听到半句非议皇后娘娘的闲话，不论是谁，不必审问，直接杖责二十，发卖到最远的庄子上去！”
总管家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是。
这道命令，如同一道惊雷，在相府的下人中炸开。所有人都明白了，相爷这是在用最直接、最严厉的方式，维护自己的女儿。
汀兰水榭内，青禾将这个消息告诉苏浅-月时，激动得脸都红了。
“小姐，您这招真是太高了！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老爷主动为您撑腰！”
苏浅月只是淡淡一笑，提笔蘸了蘸墨，在一张素笺上写下一行清秀的小字。谣言的内患暂且平息，但她知道，那只藏在暗处的“蝎子”不会就此罢休。她必须主动出击，找到它的巢穴。
她正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门外，张妈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色间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激动与紧张。
她绕过屏风，快步走到苏浅月身边，将一个用布包着的小物件塞到她手里，声音压得极低：
“小姐，老奴……老奴在整理夫人旧物的时候，在那个装嫁妆册子的楠木箱夹层里，发现了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