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宁王党羽暗中谋，意图离间苏家父女
京城入秋，暑气尽褪，风里带上了三分清爽，七分萧索。最热闹的不再是街头巷尾的冰饮摊子，而是各家茶楼酒肆。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响，便能引来满堂喝彩。
城南的“闻香品茗”茶楼，二楼雅间，几个穿着体面的文人正在闲谈。他们并非朝中重臣，多是些在六部中任职的闲散官员，或是家有薄产的读书人，聚在一起，谈论的自然是京中最新的风物人情。
“要说这京城近来最大的奇事，还得是雍华女学。”一个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人呷了口茶，摇头晃脑地开口，“我那远房的侄女，原是在夫家受气，差点被休，如今进了女学识了几个字，竟敢拿着《大雍律》跟她那混账丈夫理论，还真把人给镇住了。”
“可不是嘛！”旁边一人立刻接话，“都说这女学是皇后娘娘一手操办，真是功德无量。想我大雍女子，若都能知书达理，必能家宅和睦，国之幸事啊。”
几人正附和着，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不语、面容清瘦的男子忽然轻笑了一声。他这一笑，不高不低，却恰好让所有人的话头都停了下来，目光齐齐转向他。
“孙兄何故发笑？莫非觉得我等所言有误？”山羊胡有些不悦。
那孙姓男子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杯盖与杯沿碰出清脆一响。他环视一圈，才缓缓开口：“诸位所言，句句在理。皇后娘娘才德兼备，心怀天下女子，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我只是在想，苏相爷真是好福气啊。”
这话听着没毛病，可他说话的语调，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此话怎讲？”
“你们想啊，”孙姓男子压低了声音，身子微微前倾，做出一个分享秘密的姿态，“苏相爷日理万机，为国操劳。如今府里有皇后娘娘这么一位才智过人的女儿，不仅将偌大的相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外头这般宏大的女学都能办得风生水起。我听闻，许多女学的章程、课程，都是皇后娘娘亲手拟定，连一些地方官员都自愧不如呢。”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被勾起了兴趣，才又幽幽补上一句：“有女如此，苏相爷想必是能省心不少。说不定，连朝中的一些烦心事，都能听听皇后娘娘的见解，毕竟，虎父无犬女嘛。”
这番话，初听是夸赞，可细细一品，味道就全变了。
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不仅管家，还办学，甚至能对朝政发表“见解”？这传出去，好听点是“才华横溢”，难听点，就是“牝鸡司晨，干预外事”了。更何况，这等于是在暗示，当朝宰相苏哲，竟需要一个女儿来为他分忧解劳，甚至出谋划策。
雅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方才还高声称颂的几人，此刻都默不作声了，各自端着茶杯，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山羊胡干笑两声，试图打个圆场：“孙兄说笑了，皇后娘娘到底是女子，苏相爷爱女心切，让她做些喜欢的事罢了，哪能真干预什么。”
“是啊是啊，”孙姓男子立刻点头，一脸诚恳，“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毕竟，这满京城都在传，说皇后娘娘有其母沈兰芝之风，青出于蓝。沈夫人当年便以医术闻名，若非女子之身，恐怕太医院都要为她留个位置。如今皇后娘娘这份魄力，这份才干，可比当年的沈夫人，走得更远啊。”
他不再多言，只是端起茶杯，吹着浮沫，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蝎尾般的冷光。
谣言，从来不需要明火执仗。它就像秋日里飘飞的柳絮，看似轻盈无害，却能无孔不入，沾在人的衣襟上，落进人的茶杯里，悄无声息地，改变着一切。
……
苏哲近来确实觉得有些累。
并非身体上的疲乏，而是一种心力上的交瘁。朝堂之上，北方边境的战事悬而未决，主战派与主和派吵得他一个头两个大。回到府中，本想在书房的墨兰香气里寻得片刻安宁，可不知为何，那股宁静似乎也离他远去了。
这日傍晚，他处理完公务，在回廊上遇见了吏部侍郎钱文博。两人是多年同僚，私交甚笃。
“苏兄，看你面带倦色，可是又为北境之事烦忧？”钱文博关切地问。
苏哲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朝堂之事，非一人之力可解，苏兄还需保重身体才是。”钱文博与他并肩而行，状似随意地闲聊起来，“说来，我倒是羡慕苏兄啊。我家中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整日斗鸡走狗，没一个省心的。哪像苏兄你，有浅月那样的千金，听说如今的雍华女学，声名赫赫，连宫里的贤妃娘娘都赞不绝口。有女如此，真是苏兄你的福气。”
“她不过是小孩子心性，胡乱折腾罢了。”苏哲摆了摆手，话虽谦虚，眉眼间却还是流露出一丝为人父的自得。
“苏兄此言差矣。”钱文博却一脸正色，“我可是听说了，女学里开设的课程，不仅有诗书礼仪，竟还有《算经》和基础的《大雍律》。这份见识，这份魄力，可不是‘胡乱折腾’四个字能概括的。外面的人都在说，浅月小姐有乃父之风，将来必成大器。”
他拍了拍苏哲的肩膀，语重心长：“不过啊，苏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浅月小姐才华是好，可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名声太盛，又牵涉到律法、算学这些‘外务’，难免会招来一些闲言碎语。你做父亲的，还是要多提点她，让她收敛些锋芒，对她将来有好处。”
说完，钱文博便告辞离去。
苏哲独自站在回廊下，晚风吹起他的衣角，带来一阵凉意。钱文博的话，像一根细小的针，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当然知道女儿优秀。可“优秀”和“野心”之间，界限在哪里？一个女子，过于热衷这些本该由男子操持的“外务”，真的是好事吗？
他想起前几日，浅月兴致勃勃地拿来一份女学的新章程给他看，上面写着要成立一个“女学议事会”，让学生们模拟朝堂，讨论一些民生案例。他当时只觉得新奇，还夸了她有想法。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份兴奋的背后，是否藏着一丝对权力的向往？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苏哲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立刻将之掐灭。那是他的女儿，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女儿，她怎么会有那样的心思？定是自己多心了。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迎风而长。
晚上用膳时，苏哲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浅月。她正温柔地给苏瑾夹菜，叮嘱他要多吃些青菜。姐弟俩其乐融融，画面温馨。
“浅月，”苏哲忽然开口，“女学的事，最近可还顺利？”
“回父亲的话，一切都好。”苏浅月抬起头，眉眼弯弯，“多亏了父亲的支持，如今报名的女子越来越多，我正打算和青禾商量，再扩建两间教室。”
“扩建之事不急。”苏哲放下筷子，语气平淡，“我听闻，你还在课程里加了《大雍律》？”
“是。女儿以为，女子知法，方能更好地守法，也能在受不公待遇时，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那‘议事会’又是怎么回事？”
苏浅月没想到父亲会问得这么细，但还是认真回答：“只是让学生们练习口才和思辨能力，并非真的要议论国事。女儿选的案例，也多是些家长里短的民间纠纷。”
苏哲“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端起碗，默默吃饭。
饭桌上的气氛，却不复方才的温馨。苏瑾都察觉到了，看看姐姐，又看看父亲，小声问：“姐姐，父亲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父亲只是累了。”苏浅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心中却是一沉。
父亲的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落在了那些可能引人非议的点上。他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饭后，苏浅月回到汀兰水榭，心中那股不安挥之不去。她唤来青禾：“最近府外，可有什么关于我的传言？”
青禾想了想，摇了摇头：“没听说什么呀。大家都在夸小姐您能干，把女学办得好呢。”
苏浅月蹙起了眉。如果都是夸赞，父亲为何是那般态度？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洒扫的一个小丫鬟。那丫鬟正和另一个凑在一起，一边扫地一边窃窃私语，看到苏浅月望过来，立刻吓得散开，埋头苦干。
苏浅月心中一动，默念了一声。
“洞察人心。”
她将目标对准了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神情慌张的丫鬟。
一瞬间，那丫鬟心中最表层的、最鲜活的念头，化作一股信息流，涌入她的感知。
那不是清晰的句子，而是一幅幅混杂着情绪的画面：茶楼里，几个男人在议论；小巷口，几个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