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琪闹事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后,生活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对于司羽凡而言,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席卷他早已千疮百孔的世界。那日目睹周东林守护沈若曦的画面,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头,时刻提醒着他的失败和失去。然而,现实连让他舔舐伤口的时间都吝于给予。
公司的财务窟窿,在失去了最后十万流动现金后,彻底变成了一个无法填补的黑洞。陈梦琪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高达近五十万,这还不包括“丽景苑”项目可能面临的后续赔偿和声誉损失。之前靠着变卖部分库存材料和设备勉强维持的现金流,终于彻底枯竭。
发薪日到了。
财务李娟拿着薄薄的、几乎空白的工资表,面色凝重地走进司羽凡那间如今显得格外空荡冷清的办公室。她看着坐在办公桌后,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司羽凡,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艰难地开口:
“司总……这个月……账户上的钱,连支付三分之一的工资都不够了。几个项目经理和老师傅的工资还能再拖一拖,但底下那些工人……都是指着这点钱养家糊口的,一天都耽误不得……”
司羽凡的目光从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收回,落在李娟手中的表格上,那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此刻像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空洞的声响。他知道这一天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你先出去吧,我想办法。”
李娟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默默退了出去。她知道,司总这次,怕是真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李娟刚走没多久,办公室的门就再次被敲响,这次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没等司羽凡回应,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两个面色不愉的中年男人,是公司合作多年的板材和油漆供应商。
“司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为首的板材供应商老张开门见山,将一叠单据拍在桌上,“上一批货的款子,这都拖了快两个月了,今天必须给我们结一部分!我们小本生意,也经不起这么耗啊!”
旁边的油漆供应商也帮腔道:“是啊,司总,听说你这边……情况不太好?但我们也有工人要吃饭,你看是不是先想办法把之前的账清一清?”
司羽凡看着桌上那叠代表着债务的单据,又看着面前两个昔日称兄道弟、如今却只有公事公办甚至带着逼债意味的脸,一股混合着难堪和绝望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他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张哥,李哥,再宽限几天,就几天!我正在想办法筹钱,很快,很快就能周转开……”
“司总,不是我们不讲情面。”老张打断他,语气冷硬,“这都宽限多少次了?我们也得活下去。今天要是拿不到钱,那我们只能按照合同办事,停止供货,并且保留法律追诉的权利了。”
最终,司羽凡几乎是磨破了嘴皮子,赌咒发誓地承诺一周内一定解决部分欠款,才勉强将两位供应商送走。办公室的门关上那一刻,他像虚脱一般瘫倒在椅子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他知道,躲不过去了。员工的工资,供应商的货款,像两座大山,将他牢牢压住。他必须弄到钱,立刻,马上!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某种勇气,然后拿起手机,开始翻找通讯录。那些曾经在酒桌上拍着他肩膀,说着“有困难找兄弟”的名字,此刻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他拨通了第一个电话,对方是一个建材城的老板,以前没少从他这里拿工程。
“王总,是我,司羽凡。最近手头有点紧,公司周转出了点问题,你看能不能……”
“哎呀!司总啊!真不巧!我这边刚投了个新项目,资金也压得死死的,实在抽不出来啊!下次,下次一定!”
电话被匆匆挂断。
司羽凡握着手机,愣了几秒,又拨通了第二个号码,是一个搞土方工程的朋友。
“李哥,我小司,遇到点难处,急需一笔钱救急,不多,就十万,你看……”
“十万?兄弟,你不是开玩笑吧?我现在工地都停工了,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我还想找你借点呢!唉,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依旧是诉苦和推脱。
第三个,第四个……他几乎打遍了所有他认为有可能帮忙的“朋友”和“伙伴”。回应五花八门,却殊途同归:
“老婆管钱管得严,实在拿不出来……”
“钱都套在股市里了,亏惨了……”
“最近身体不好,在医院呢,实在顾不上……”
甚至有人,直接挂断电话,或者干脆不接。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各种借口、诉苦,或者干脆是忙音,司羽凡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窖。昔日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热闹犹在眼前,此刻却只剩下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残酷现实。他这才恍然惊觉,那些所谓的“人脉”和“友谊”,在真正的危机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薄如蝉翼。
他放下手机,屏幕因为频繁拨打电话而微微发烫,却暖不了他此刻冰冷的手心和更冷的心。他环顾着这间曾经承载了他无数野心和梦想的办公室,如今只剩下搬不走的沉重办公家具,和满室令人窒息的空寂与失败的气息。
窗外,暮色渐浓,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繁华的轮廓。而这间位于写字楼一角、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却像一个被遗忘的孤岛,里面困着一个走投无路、众叛亲离的灵魂。
司羽凡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一条光的河流。那光芒如此耀眼,却照不进他此刻一片漆黑的未来。
他输了,输掉了事业,输掉了家庭,输掉了尊严,如今,连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湮灭。
前所未有的、深沉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缓缓闭上眼睛,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轰然倒塌,只剩下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