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琪在“若曦女装店”门口撒泼闹事的风声,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通过市场里相熟的商户,传到了正在附近一个小建材店里低声下气谈材料价格的司羽凡耳中。
他当时正为了一包螺丝钉的价格和店主磨嘴皮子,听到旁边人议论“有个疯女人在若曦女装店那儿骂街,说什么抢男朋友……”,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
陈梦琪!一定是她!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她竟然真的敢去找若曦的麻烦!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意和巨大恐慌的情绪,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再也顾不上那几分钱的差价,甚至连找零都忘了拿,猛地转身,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拨开人群,朝着惠民市场深处狂奔而去。
他跑得那样急,那样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他不敢想象沈若曦面对那种场面会怎样,不敢想象女儿如果也在场会被吓成什么样!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是他引狼入室,是他识人不清,才让这对母女一次次因为他而承受无妄之灾!
自责、悔恨、恐惧,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几乎要将他勒毙。他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他必须赶到她们身边去!
当他终于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冲到能够看到“若曦女装店”的地方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猛地刹住了脚步,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僵立在原地。
闹剧似乎已经接近尾声。
他看到陈梦琪那张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正对着店门口的方向。而站在店门口,像一堵坚实墙壁般将店内景象挡在身后的,是周东林那高大熟悉的身影。
周东林正对着陈梦琪,面色沉肃,目光锐利,手臂微微张开,是一个充满保护意味的姿态。他虽然背对着司羽凡,但那挺直的脊背和毫不退让的气势,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而在周东林的身后,店门内侧,沈若曦就站在那里。她没有像普通女人遇到这种事时那样惊慌躲藏,也没有激动地出来对骂。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微微侧身,目光落在周东林宽阔的背上。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厌恶,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可偏偏是这份平静,以及她站在周东林身后那自然而然、仿佛理应如此的位置,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地捅进了司羽凡的心窝!
那份全然的信任,那份无需言语的依赖,那份将自身安全和名誉都托付出去的姿态……曾经,这样的位置是属于他司羽凡的。
在他加班晚归时,家里总会有一盏灯,一碗热汤,和沈若曦带着困意却依旧等待的身影。
在他遇到事业难题烦闷不堪时,她也总是默默陪在一旁,即使不懂,也会用她的方式给予支持。
她曾将整个家和女儿,都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他。
而他呢?他是怎么回报这份信任的?
他用冷漠和忽视,一点点磨灭了那盏灯的温度。
他用偏袒和猜疑,亲手将那碗热汤打翻在地。
他更用那个叫陈梦琪的女人,将她们母女从他身后推开,推向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以至于现在,需要另一个男人来为她们遮风挡雨。
一股尖锐至极的酸涩和痛楚,猛地冲上他的鼻腔和眼眶,视线瞬间变得模糊。他看着周东林护着沈若曦,呵斥着陈梦琪,三言两语就将那个他曾经觉得棘手、甚至一度被其蒙蔽的女人吓得仓皇逃窜……整个过程,沈若曦甚至没有需要亲自开口说一句重话。
她被他伤得彻底,也独立得彻底。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不,或许更准确地说,是他的位置,已经被人取代了。被一个更可靠、更值得信任、在她最艰难时刻伸出援手的人取代了。
这个认知,比陈梦琪的背叛,比公司的破产,比任何肉体上的痛苦,都更让他难以承受。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的、冰冷的绝望。
他没有再上前一步。
他就那样呆呆地站在人群外围,像一尊被遗弃的、布满裂痕的石像。看着周东林在赶走陈梦琪后,立刻转身,关切地低头询问沈若曦,看着沈若曦对他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类似于安心的神情。
看着他们并肩站在一起,处理着警察的问询,应对着周围还未散尽的好奇目光。那般默契,那般和谐。
而他,这个造成了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这个本该站在她身前保护她的男人,却只能像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像个卑劣的窃窥者,躲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本属于他的一切,如今被另一个男人稳稳地护在身后。
是他亲手推开了她,推开了那个家。
是他用自己的愚蠢和冷漠,为周东林的登场铺平了道路。
巨大的悔恨如同海啸,将他彻底淹没。他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连站立都变得困难。他最后深深地、痛苦地望了一眼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和那个再也不需要他的女人,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也似的,踉跄着挤出了人群,融入了市场外嘈杂的人流之中。
背影仓皇,落寞,充满了无边的酸涩和一个男人最深切、也最无力的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