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铜铃在风里乱响,檐角神兽吞住最后一缕晨雾时,林星回抱着历天行跨过朱红门槛。
丹炉早已被宫人架起,银霜炭烧得正旺,橘红火焰舔着炉底,将苏月翠色的裙角映得忽明忽暗。
她一把扯开药箱,玉峰针在晨光中弹出寒光:
“快放榻上!般若大师,借佛光稳住他心脉!”
般若立刻盘腿坐于榻前,念珠在掌心转得如飞,金色佛光从眉心漫出,像层暖纱覆在历天行胸口。
青黑的毒素在光罩下微微缩退,却很快又反扑回来,在他脖颈处蜿蜒成蛇形。
叶凌霄单膝跪地,星河长明剑斜倚榻边,剑穗上的银线缠着历天行垂落的手指,荧光随呼吸忽闪:
“撑住,冰蟾就快到了。”
“来了来了!”
沈富贵的呼喊突然撞开殿门,他抱着个鎏金铜盒狂奔进来,锦缎长袍下摆沾着泥点,万宝行的账册还斜挎在肩上。
“万宝行飞骑从药王谷取来的,冰蟾还活着!”
铜盒打开的瞬间,寒气四溢,一只通体雪白的蟾蜍伏在碎冰中,眼珠如赤金般亮。
苏月指尖拈起冰蟾,银刃剖开蟾腹时溅出的冰髓遇空气凝成霜花。
她将蟾酥混着月华草粉末倒入瓷臼,玉杵捣药的声响在殿内回荡,每一下都敲在众人心上。
张灵韵蹲在榻边,把刚画好的安神符轻轻贴在历天行额头,符纸边角还带着朱砂的暖意:
“苏月姐姐,我加了莲心纹,般若大师说这样更灵。”
历天行的睫毛突然颤了颤,喉间溢出细碎的呻吟。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叶凌霄身上。
黑血顺着嘴角流下,在下巴积成小珠:
“司礼监密库…… 那晚的血书……”
“我知道。”
叶凌霄握紧他的手,指腹抚过对方掌心因练枪磨出的厚茧。
“你爹是忠烈,是我错怪了你。”
记忆突然翻涌。
扬州赌场初见时的剑拔弩张,南蛮平乱时背靠背的厮杀,司礼监密库前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那些尖锐的争执与沉默的并肩,此刻都化作酸涩的泪意。
“不怪你……”
历天行笑了笑,黑血沾在齿间。
“是我被猪油蒙了心……”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胸口的青黑迅速蔓延到心口,般若的佛光剧烈晃动,小和尚额角渗出汗珠,念珠转速越来越快:
“阿弥陀佛,施主撑住!”
殿外突然传来兵刃交击声,慕容雪猛地按剑起身:
“是摩罗教余孽!”
她刚要冲出,就见夜琉璃的黑影破窗而入,黑衣上沾着血污,三枚透骨钉还嵌在肩甲:
“曹瑾仁在私兵营集结了教众和缇骑,派了五十人来抢布防图!”
“休想!”
林星回提戟挡在榻前,三清戟身的军阵图骤然亮起。
“慕容雪随我迎敌!夜琉璃护着苏月炼药!”
他刚踏出殿门,就见数十名黑袍教众举着蛊幡冲来,幡上血蛊图腾在日光下扭曲,毒雾顺着门缝渗进来。
般若立刻扩大佛光结界,将毒雾挡在殿外。
张灵韵慌忙掏出镇煞符,桃木剑挑起符纸燃成金火,掷向门缝时大喝: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金火炸开的瞬间,毒雾滋滋作响着退去。
沈富贵抱着账册缩在角落,却不忘扔出几锭金元宝,精准砸中冲在最前的教众额头:
“敢动我万宝行的人?活腻了!”
殿内,苏月终于将炼好的解药倒入玉碗,琥珀色的药汁还冒着热气。
她刚要喂历天行喝下,对方却突然挥手打翻药碗,瓷片碎了一地,药汁溅在青砖上,竟腐蚀出细小的坑洞。
“没用的……”
历天行喘着气,伸手探入衣襟夹层,摸出个油布包裹的物事,层层棉线已被黑血浸透。
“这是…… 东厂私兵布防图…… 藏在我爹旧甲里……”
叶凌霄小心翼翼地展开油布,兽皮上用朱砂标注着私兵营的岗哨、粮仓和蛊毒库,边角绣着的 “历” 字已被血浸染。
他忽然想起历天行父亲的铭牌,当年在流放地见过,字迹一模一样。
“曹瑾仁…… 用我爹的忠名…… 骗我……”
历天行的声音越来越轻,手指死死攥着叶凌霄的手腕,指节泛白。
“我杀了好多玄甲军旧部…… 罪孽……”
他看向林星回的方向,目光里满是愧疚。
“林兄弟…… 之前对不起……”
林星回刚击退一波教众,闻言回头,三清戟上的血珠滴落在地:
“你已洗清罪孽,剩下的交给我们。”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想起历天行在司礼监密库为救众人,硬生生受了缇骑一掌,那时的血也是这样的黑色。
历天行的呼吸渐渐微弱,视线开始涣散,却突然亮起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力气:
“凌霄……”
他将布防图塞到叶凌霄怀里,指腹划过 “私兵营” 三个字。
“公道…… 不在刀柄…… 在人心……”
话音未落,他的手猛地垂落,胸口的佛光骤然熄灭,念珠从般若手中滑落,滚到碎瓷片旁。
苏月颤抖着探向他鼻息,指尖刚触到皮肤就缩回,泪水砸在历天行玄色劲装上:
“他…… 走了……”
叶凌霄抱着布防图,突然失声痛哭。
他想起历天行在南蛮时,为了救一个流民,硬生生挨了叛军一刀;
想起司礼监密库,他看到血书时的崩溃与悔恨;
想起刚才,他扑向毒针时决绝的背影。
那些曾经的隔阂与误解,此刻都化作利刃,刺得他心口生疼。
“哭什么!”
林星回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带着压抑的悲痛。
“曹瑾仁还在私兵营,难道要让他白白牺牲?”
他踏入殿门时,身上沾着教众的黑血,三清戟的寒光映着众人的脸。
“布防图上标着蛊毒库,只要毁掉那里,缇骑就没了毒源。”
夜琉璃擦去脸上的血污,眼神坚定:
“我去探查虚实,影杀术能避开岗哨。”
她刚要转身,萧月落的红衣突然出现在门口,发丝凌乱却眼神锐利:
“我已摸清私兵营外围布防,曹瑾仁把蛊毒库设在了中心,由腐骨爪统领看守。”
沈富贵突然站起,拍了拍账册:
“我调万宝行的商队,假装送粮草,把火药藏在粮车底,炸开蛊毒库!”
他虽然害怕,却挺直了腰杆。
“历兄弟救了我们,不能让他白死!”
苏月擦干眼泪,重新打开药箱:
“我把剩余的月华草炼成解毒丹,以防教众放毒。”
她的指尖还在颤抖,却动作麻利地分拣草药,翠色裙摆上的血污显得格外刺眼。
般若捡起念珠,佛光重新亮起,却多了几分肃穆:
“我随林施主破阵,佛法可压制蛊术。”
张灵韵也举起桃木剑,镇煞符在剑穗上飘得猎猎作响:
“我也去!我的符能烧蛊虫!”
慕容雪走到叶凌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凌霄,起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
“历兄弟把布防图给你,是让你替他证公道。”
叶凌霄缓缓站起,将布防图叠好揣进怀里,星河长明剑突然嗡鸣出鞘,荧光暴涨。
他抹掉眼泪,眼神里没有了悲痛,只剩决绝:
“玄甲军旧部还在城外,我去调兵,从东门攻!”
林星回走到殿中央,三清戟重重砸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今夜三更,兵分三路。”
“我带般若、张灵韵从正门突破,吸引注意力;叶凌霄带玄甲军攻东门,直取粮仓;慕容雪、夜琉璃随沈富贵的商队炸蛊毒库;萧月落、苏月在城外接应,救治伤员。”
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
“此战,必为历兄弟,为林家,为所有蒙冤之人,讨回公道!”
众人齐声应和,声音震得殿顶铜铃作响。
历天行静静躺在榻上,玄色劲装虽染血污,却透着一股释然。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布防图的 “历” 字上,像是为这迟来的清白,镀上了一层金光。
夜风吹进太和殿,卷起地上的碎瓷片,药香与佛光交织在空气中。
林星回望着殿外渐暗的天色,握紧了三清戟,戟身军阵图的光芒越来越亮。
他知道,今夜的私兵营之战,不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历天行那句 “公道不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