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大多数村民还蜷缩在临时搭建的、勉强遮风的窝棚里缓解连日的疲惫时,苏工已经拿着根削尖的木炭和一块相对平整的树皮,出现在了晨雾缭绕的谷地中。
他没有急着召集人手,而是像一个严谨的勘探员,开始了独自的、细致的实地勘察。他的身影时而出现在残破的屋基旁,用脚步丈量着距离,用木炭在树皮上勾勒出粗略的线条;时而又蹲在荒芜的田埂边,抓起一把泥土,仔细捻开,观察颜色和质地,甚至凑近闻了闻;他沿着那条蜿蜒的溪流走了很远,时而用目光测量宽度和可能的落差,时而下到河床,检查岸边的土石结构。
晨光逐渐驱散薄雾,将他的身影拉长。一些醒得早的村民,如王老伯和几个心思活络的青壮,远远看着苏工忙碌而专注的身影,心中莫名地安定了几分。苏工身上那种沉静而专业的气场,本身就具有强大的说服力。
“苏工,这么早就忙上了?” 王老伯走近,看着他树皮上那些看不懂却显得井然有序的线条,好奇地问道。
苏工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疲惫,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那是技术型人才面对挑战时特有的兴奋。他指着树皮上的草图,语气沉稳地开始解释:
“王伯,你来看。我大致走了一圈,此地确实颇有潜力。” 他的木炭尖点在草图中心偏东的位置,“这一片,靠近水源,地势相对平坦又略高于河岸,不易被水淹。我意将村落核心区建在此处。房屋可依此等高线排列,前后错落,既保证采光通风,又留有足够的公共空间。”
木炭移动,划出几条清晰的线:“这是主干道,连接谷口和村内。两侧再设次级道路,通达各家各户。道路需稍高于地面,两侧挖设简易排水沟,以防雨涝。”
王老伯听得眼睛发亮,他虽然不懂什么“等高线”、“排水沟”,但苏工描绘的景象清晰而合理,远比胡乱搭建强上百倍。
“妙啊!苏工,你这想法太好了!” 王老伯忍不住赞道。
这时,苏锐也走了过来,他刚带着几个人在周边巡视完安全情况。“爹,发现什么了?”
苏工点点头,招呼儿子过来,木炭又指向那条溪流:“锐儿,你看这里。溪流在此处有一个天然的微小弯折和落差。我打算在此处,建造我们村的第一架水车。” 他在那个位置画了一个圈,然后又引出一条线,“通过水车提水,再开挖一条主渠沿地势南下,沿途设分水口,可灌溉下方这片最大的荒地区域。”
他顿了顿,又指向靠近山脚的一片缓坡:“那边土质稍差,碎石多,但日照充足。我观察有野生浆果和某些耐贫瘠的草药生长,或许适合开辟成果园或药圃。山林边缘,则可规划出公共柴薪区,定时定量砍伐,避免涸泽而渔。”
他的话语不疾不徐,却仿佛带着魔力,将一片荒芜的谷地,在众人脑海中逐渐构建成一个道路井然、屋舍俨然、田渠交错、物产丰富的鲜活村落蓝图。不仅王老伯和苏锐听得入神,周围不知不觉围过来的村民们也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满了惊叹和希望。
“苏工,您……您这脑子是咋长的?怎么能想到这么多?” 一个汉子憨厚地挠着头,满脸佩服。
“是啊,这又是路又是渠的,听着就带劲!”
“还有水车!那可是大户人家田里才有的好东西!”
赵梅带着苏甜和苏文也走了过来,听到丈夫的规划,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苏文眼神晶亮,努力理解并记忆着父亲规划的每一个细节。苏甜则默默看着父亲,心中感慨,这就是知识的力量,是超越时代的眼界。父亲正在用他的方式,为这个新生的村落打下最坚实的地基。
“爹,水源附近土质如何?建房打地基牢靠吗?” 苏锐更关心实际问题。
“我查看了几处,土层深厚,承载力尚可。建房时,地基需挖深夯实,墙体可用此地常见的黄土混合切碎的茅草夯筑,屋顶先用茅草,待日后稳定,再逐步替换为瓦片。” 苏工解答道,显然早已考虑周全。
他甚至考虑到了细节:“村口那片空地,可预留出来,将来若能与外界通商,可作为集市。靠近水源下游处,地势较低,可规划为集中沤肥区和牲畜养殖区,避免污染上游水源。”
整个规划,不仅考虑到了当下的生存,更着眼于未来的发展和可持续性。
王老伯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他紧紧握住苏工的手:“苏工!太好了!就按你说的办!咱们全村人都听你指挥!你指东,我们绝不往西!”
这一刻,苏工不再是逃荒队伍中那个沉默可靠的同伴,他正式被所有村民认可为这片土地的总规划师和灵魂人物之一。他的蓝图,点燃了所有人心中开拓家园的熊熊烈火。
苏工看着众人信服和期盼的眼神,沉稳地点点头:“蓝图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我们先从清理宅基地和开挖引水渠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