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投降的原吐蕃宣慰使司宣慰使何锁南普以及其弟汪家奴被分别任命为河州卫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此外,在所设立的千户所、百户所中,百户和镇抚的人员都是由何锁南普举荐,朝廷颁发诰命,何锁南普仍然兼管原来吐蕃宣慰使司下属的土着军民。
这样一来,投降明廷的何锁南普,仍是当地土着民族的首领,又是中原封建王朝的地方官吏,在当地的实力并没有因为改朝换代而发生太多的改变,他在新王朝的地方政治中仍然占有重要的位置。这些前元的地区首脑,无论是镇戍亲王、宣慰院使,改朝换代之后仍手握重权,与当朝者自然是大大的不利。所以,这些人在进京接受任命或者册封之后,大多被留在京师附近或者朱元璋的老家凤阳,便于监视,与原本的族人、属下渐渐疏远,失去了权威,也就构不成威胁。
不过,既然是以土制土,就不可能全部任用汉官,所有一些积极投靠、态度良好的,则被重新派遣回当地任职,譬如河州的何锁南普。如同锁南普一样的人,在古代中国的边疆地区为数不少,而在明代比较着名的,有云南麓川平缅宣慰使思伦法,播州宣慰使杨应龙。
需要指出的是,河州卫下辖的诸多土千户、百户,虽然在名义上属于卫所编制,但实际上并不同于内地的正规卫所。这些千户、百户不在河州,而是还在原来的土地上,管理着原本的军民,只是换了一个名头而已。
鉴于地区土着力量的强大,明廷一方面拉拢上层首领,让他们或居于中原,或在进入城市,与部众分离,使其群龙无首,另一方面实行汉番混编,例如正官为汉,副官为番,反之亦可,形成监督,以便掌控局面。尽管如此,这些土酋、番首,都是世居于此,根基深厚,实力不容小觑,想要分化瓦解,没有几代人的时间是不行的。
采用羁縻手段,固然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在相应的区域建立统治秩序,无需大军征伐,付出累累白骨的代价。但与之对应的,这种羁縻统治是十分脆弱的,地方安定与否全看中央朝廷的强弱,或者说是附近屯兵的多寡。
在大兵压境或朝廷实力强盛之际,投诚的土酋自然是百依百顺,可一旦朝廷稍有松懈、实力不济,这些人就会趁机作乱。这一世,如若不是朱标的参与,明军没有遭遇岭北之败,保存了相当的实力,不至于像历史上那样一度兵不出长城,借此维持了对西北一带的军事威慑,恐怕河州的西番部族早就大规模造反了。
如今在扩廓的挑唆之下,再加上新帝登极朝局不稳,自以为有机可乘,人心又活跃起来了。既然朝廷在西北仍占据军事主动,这次西征平叛,应该是手到擒来。朱标给沐英的指示,不投降的刺儿头,杀一儆百,乖乖合作的仍享富贵。平叛不是目的,重点是维持西北地区的长期稳定,进一步加强朝廷的有效控制,以便后面继续乌斯藏、西域等地推进。
永乐元年,四月十五日夜,河州城西南的一座前后四进的府邸,两名男子在后院一处亭榭中对面而坐。
“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咱们下一步怎么办?”说话的人,正是河州卫指挥佥事汪家奴,“这已是四月以来的第三封信了。”
汪家奴的对面,自然是河州卫指挥同知何锁南普。他俩中间的石桌上放着一封展开的信,被信封压着一半。信的内容,他们兄弟二人都看了,依旧是老生常谈,翻来覆去的,无甚新鲜。
“如今,他们在哪里活动?”何锁南普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汪家奴先是一愣,随后开口道:“三副使汪舒朵儿、瘿嗉子、乌都儿还有阿卜商的部众,还停留在洮州一带,没有北上到河州,也没有南下到岷州。”
“那蒙古人呢?”何锁南普继续问。他们两兄弟都是西番藏族,在前元担任吐蕃宣慰司使,性质和现在任职河州卫指挥同知并无本质区别,都是以土制土的结果。
“自从扩廓在沈儿峪打败之后,再加上后续的几次征讨,原本活跃在河州、洮州一带的蒙古人已经所剩无几了,不是向北远遁,就是被收编,现在能算得上一股实力的,也就是岐王朵儿知班了。”汪家奴回答,“虽然这信上说,汪舒朵儿和岐王取得了联系,结成攻守同盟,但是河州附近并没有看到蒙古骑兵。”
“那扩廓呢?不是派了个叫贺宗哲的人来了吗?”
“是有这么个人。也不知道他到底给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兵不出,愣是让汪舒朵儿他们几个甘愿造反。”
何锁南普笑着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愚夫呢?接着说。”
汪家奴一愣,两手平摊:“还说啥?”
“扩廓本人呢?”
“啊!”汪家奴恍然大悟,“没有消息,也不知道这老小子跑哪儿去了。不过,他肯定没和明军打起来就是了。”
“好,知道这个消息就足够了。”何锁南普站起身来,背对着弟弟,抬头望天,之后一言不发。
等了一会儿,汪家奴又憋不住了,他实在不喜欢打哑迷:“哥,你看啥呢?咋又不说话了。”
“你说,蒙古人还能回来吗?”
“要我说,难了。他们最近与明军作战,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既然如此,我们兄弟何必淌这趟浑水呢!就按指挥使的吩咐,谨守城池,等待朝廷援军到来。”何锁南普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自从得知十八族叛乱的消息,何锁南普立即让弟弟派人密切监视河州附近,并打探各方的消息。他知道,汪舒朵儿一定会来找他,拉他一起干。
如今形势已经很明朗了,扩廓派人来煽动,只不过是想给他自己制造机会,说白了汪舒朵儿这些人都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现在扩廓没有任何动静,朝廷的平叛却已于本月初一从南京出发,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达,没有外援的汪舒朵儿,不过是土鸡瓦狗。在明军未到之前,撑得了一时,却撑不了一世。
“那这信?”汪家奴试探地问。
“和前面一样,烧了吧,就当从没收到过。站队要干脆,不能拖泥带水。脚踩两只船,早晚要玩儿完。”何锁南普平静地说,“告诉族众,收起心思,守住寨子,不要参与叛乱,也不要趁乱打劫。倘有不听管束的,杀!”
“明白。哥,照你的意思,咱们是要站在汉人这一边啦!”
何锁南普回答:“不,我们只站在强者那一边,这样才能万无一失,永葆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