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猛火油燃烧的喷灯发出低沉的咆哮，橘红色的火舌舔舐着空气，将巨大的热量灌入上方那个用桐油布缝制的巨型气囊中。
气囊原本瘫软在地，像是一张死皮，此刻却随着热气的注入，一点点鼓胀起来，上面用朱砂绘制的巨大鬼脸图案，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仿佛活了过来。
这是深夜的丛林空地。
二十个这样的庞然大物正在缓缓竖起，每一个下面都吊着一个加固过的藤条吊篮。
“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铁牛死死抱着一棵大树，两条腿都在打摆子，“大哥，这玩意儿是送人上天的！俺还没活够呢！俺宁愿去跟大象摔跤，也不坐这破篮子！”
周辰站在吊篮边，正在检查连接处的麻绳是否牢固。他没理会铁牛的嚎叫，只是踹了一脚旁边的篮筐。
“结实着呢。”
周辰转过身，看着铁牛，“不去？行。那你就在下面看着。等我们飞进摩天岭，把侬智高的脑袋摘下来，你可别说没给你立功的机会。”
“飞……飞进去？”
铁牛松开树干，吞了口唾沫，看着那个正在离地漂浮的大球，眼神里满是挣扎。
“这玩意儿真能飞？”
“孔明灯能飞，它就能飞。”
周辰拍了拍吊篮，“只不过这个更大，能装人，还能装炸弹。今晚的风向正好，东南风，直吹摩天岭。”
他看向早已整装待发的六十名“空降兵”。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胆子大，不恐高。每人背上背着降落伞（其实是简易的减速伞，并不打算跳伞，只是以防万一），怀里抱着一堆燃烧瓶和炸药包。
“登机。”
周辰下令。
士兵们虽然脸色发白，但军令如山，一个个硬着头皮爬进了摇摇晃晃的吊篮。
铁牛一看大家都上了，在那儿磨蹭了半天，最终还是一咬牙，闭着眼跳进了周辰所在的吊篮。
“娘的！死就死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铁牛缩在角落里，死死抓着边缘的藤条，指节发白。
“松缆绳！”
工兵挥刀砍断了固定在地上的缆绳。
失去了束缚，二十个巨大的热气球像是脱缰的野马，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地面。
起初很慢，但随着高度的增加，风力托举着它们，速度越来越快。
树梢被踩在脚下，黑色的丛林变成了一片起伏的波涛。
周辰扶着吊篮边缘，感受着夜风吹过脸颊的凉意。他低头看去，地面的火光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了点点星光。
“睁眼看看。”
周辰踢了踢铁牛，“这景色，你这辈子可能就见这一回。”
铁牛眯缝着眼瞄了一下，立刻又闭上了，嘴里念叨着：“太高了……太高了……俺腿软……”
气球在五百米的高空飘行。
这里没有瘴气，没有毒虫，只有寂静的月光和风声。
半个时辰后。
前方出现了一片灯火通明的山寨。
摩天岭。
侬智高的大本营依山而建，地势险要，四周全是悬崖峭壁。如果在地面强攻，即便有向导，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现在，这道天险在周辰脚下，就像是一个敞开盖子的饭盒。
……
摩天岭寨子里。
侬智高并没有睡。他正和赵乾坐在聚义厅里喝闷酒。
“几天了？汉人还在山下？”侬智高烦躁地问道。
“还在。”
赵乾也是一脸憔悴，“他们封了路，咱们的粮草不多了。而且……听说他们在收买周围的小部落。”
“一群养不熟的狼崽子！”
侬智高骂了一句，抓起酒碗刚要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那是什么？”
“鬼火！天上有鬼火！”
“天神发怒了！”
惊恐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侬智高心中一惊，提着刀冲出大厅。
只见漆黑的夜空中，飘浮着二十团巨大的“鬼火”。那些火光忽明忽暗，上面还画着狰狞的鬼脸，正无声无息地飘在山寨头顶。
“这……这是什么妖法？”
侬智高手里的刀都在抖。蛮族最信鬼神，这种超自然的景象，瞬间击穿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是孔明灯！那是大号的孔明灯！”
赵乾毕竟是读过书的，一眼就认了出来，但他脸上的恐惧并未减少，“周辰……周辰他在上面！他要空袭！”
话音未落。
天上的“鬼火”开始下蛋了。
周辰站在吊篮里，看着脚下那些蚂蚁一样乱跑的人群，点燃了一个燃烧瓶的引信。
“送客。”
他松手。
燃烧瓶在重力作用下坠落，在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火线。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二十个热气球，同时开始了投弹。
数百个燃烧瓶和炸药包，像雨点一样砸向山寨密集的木质吊脚楼。
轰！轰！轰！
爆炸声在山顶炸响，回声激荡，震耳欲聋。
火光冲天而起。
干燥的木楼遇火即燃，整个山寨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啊——！救命啊！”
“天罚！这是天罚！”
蛮兵们彻底崩溃了。他们拿着刀不知道该砍谁，拿着弓箭也不敢射天上的“神灵”。他们只能抱头鼠窜，跪地求饶。
“撒传单。”
周辰看着下面的混乱，再次下令。
哗啦。
无数张写着蛮文和汉文的纸片，如同雪花般飘落。
纸上画着侬智高跪地求饶的画像，旁边写着一行大字：
“天兵降临，只诛首恶。降者免死，顽抗者——天雷轰顶！”
这简直是绝杀。
看着天上飘下来的“神谕”，再看看周围的火海，那些原本还想抵抗的蛮兵，纷纷扔掉武器，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就连侬智高的亲卫队，此刻也眼神闪烁，悄悄往后退。
“别信！那是妖术！那是汉人的诡计！”
侬智高挥舞着弯刀，砍翻了两个跪地求饶的手下，“给我射！把他们射下来！”
没人听他的。
在绝对的未知恐惧面前，首领的威严一文不值。
与此同时。
后山的悬崖——猴愁涧。
借助热气球轰炸造成的混乱和噪音掩护，穆青寒率领的一千名登山突击队，已经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悬崖。
“上去了！”
穆青寒翻过最后一块岩石，看着前方不远处乱成一锅粥的山寨后门，拔出了长剑。
“点火！发信号！”
一支红色的响箭冲天而起。
天上的周辰看到了信号。
“收网。”
他拉动排气阀，热气球开始缓缓下降，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杀！”
穆青寒带着突击队从后山杀入，正好撞上了准备逃跑的赵乾一行人。
“赵乾！哪里跑！”
穆青寒一声娇喝，剑光如电。
赵乾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跑，却被脚下的尸体绊倒。还没等他爬起来，几把冰冷的横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杀我！我是世子！我有玉玺！我投降！”
赵乾高举双手，裤裆湿了一大片。
而另一边，侬智高还在试图组织抵抗，却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他回头一看。
只见那些平日里对他唯唯诺诺的头人们，此刻正用一种狼一样的眼神盯着他。
“大王。”
一名头人拔出了刀，慢慢逼近，“天神说了，只诛首恶。为了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借你的人头一用。”
“你……你们敢造反？”
侬智高步步后退，直到背靠着燃烧的柱子，退无可退。
“噗嗤。”
十几把弯刀同时捅进了他的身体。
这位统治了岭南二十年的土司王，没有死在汉人的手里，而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恐惧中。
天亮了。
大火熄灭，只剩下袅袅青烟。
周辰的热气球降落在了山寨的广场上。
他走出吊篮，脚踩在实地上，略微有些虚浮。
面前，跪满了黑压压的蛮兵。
赵乾被五花大绑扔在一边，侬智高的人头被盛在一个盘子里，由几位头人恭敬地捧着。
“陛下，神威盖世！”
头人们不敢抬头看这位从天而降的皇帝，只能拼命磕头。
周辰看都没看那颗人头，径直走到赵乾面前。
“又见面了。”
周辰看着这个像烂泥一样的世子，“这次，你想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