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小石子突然跳了起来。
不是一颗，是一片。
刚刚走出“一线天”峡谷的大周前锋营士兵，脚底板感到一阵发麻。这种震动不同于骑兵冲锋时的密集鼓点，它更沉重，更缓慢，每一下都像是巨人在用铁锤夯砸大地。
“咚——咚——咚——”
随风飘来的，还有一股浓烈得令人窒息的腥臊味，混杂着烂泥和野兽的体味，比刚才峡谷里烧焦尸体的味道还要冲鼻。
“吁——！”
叶狂胯下的战马突然发狂。这匹久经沙场的赤红神驹，此刻竟然不受控制地扬起前蹄，鼻孔里喷出白沫，眼珠子里满是惊恐，无论叶狂怎么拉缰绳，它就是死活不肯再往前走半步，甚至想要掉头逃跑。
不仅是他的马，所有的战马都在嘶鸣、后退，阵型瞬间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马惊了？”
叶狂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战马却直接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前面……那是啥？”
铁牛站在最前面，手里提着混铁棍，脖子却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那片从薄雾中缓缓走出来的阴影。
那是一堵墙。
一堵灰色的、会移动的墙。
五十头体型庞大的巨兽，排成一排，迈着沉重的步伐，压了过来。
它们身高足有一丈二，身上披着厚重的铁甲和色彩斑斓的毛毡。长长的鼻子像是一条灵活的蟒蛇在空中甩动，两根锋利的象牙上绑着半米长的精钢尖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寒光。
每头巨兽的背上，都安放着一个木制的箭楼，里面坐着三名蛮兵，手持长矛和弓箭。
“是大象！战象！”
穆青寒脸色骤变，她曾在古籍中见过这种南蛮兵种的记载，但亲眼所见带来的压迫感，远比文字描述恐怖百倍。
“骑兵后撤！马受不了这味道！”
周辰当机立断，大声下令，“步兵结阵！把没良心炮推上来！”
但在这种绝对的吨位面前，反应似乎慢了半拍。
“呜——！！！”
领头的一头巨象突然扬起长鼻，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这声音像是某种进攻的信号。
五十头战象同时开始加速。虽然看着笨重，但一旦奔跑起来，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足以让任何挡在面前的生物感到绝望。
“开炮！”
凌素大喊。
轰！轰！
几门刚刚架好的没良心炮仓促发射。
巨大的炸药包在象群前方爆炸。气浪掀翻了泥土，火光冲天。
若是普通的战马，此刻早就惊了。但这批战象显然经过特殊训练，甚至耳朵里可能塞了东西。它们只是甩了甩大耳朵，被火光激怒，反而跑得更快了。
有一头战象被炸药包直接命中侧腹，轰的一声，铁甲被炸飞，血肉模糊。
但这头几吨重的巨兽并没有倒下，剧痛让它彻底发狂。它红着眼睛，偏离了路线，却更加狂暴地冲向了大周的步兵方阵。
“顶住！长枪兵！拒马！”
前锋营的千夫长嘶吼着，将长枪的尾部死死抵在地上。
五百名重装步兵竖起了如林的长枪，试图阻挡这股洪流。
然而，在物理法则面前，勇气有时候显得很无力。
轰！
第一头战象撞上了枪阵。
没有僵持，没有博弈。
就像是一块巨石砸进了鸡蛋筐里。
手臂粗的硬木长枪在触碰到战象铁甲的瞬间，像稻草一样崩断。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前排的几十名士兵撞飞了出去，人在半空中就已经骨断筋折，口喷鲜血。
紧接着是践踏。
脸盆大小的象蹄落下，将被撞倒的士兵踩进泥土里，变成一滩无法分辨的肉泥。
“啊——！”
惨叫声被沉重的脚步声淹没。
引以为傲的铁浮屠方阵，也被这股蛮力冲得七零八落。那些在刀剑面前坚不可摧的板甲，被象牙上的尖刀轻易挑开，或者被象鼻卷起，狠狠掼在岩石上。
“畜生！给俺死！”
铁牛眼看着手下的兄弟被踩死，眼珠子瞬间充血。他大吼一声，不退反进，迎着那头受伤发狂的战象冲了上去。
他高高跃起，手中的混铁棍抡圆了，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向战象的脑门。
嘭！
一声闷响。
战象被打得脑袋一歪，悲鸣一声，前腿跪了一下。
但也就是这一下。
战象猛地甩头，那根粗壮的长鼻像是一条钢鞭，横扫过来，正中铁牛的胸口。
铛！
铁牛身上的板甲瞬间凹陷下去一块。
这位大周第一猛将，像一颗炮弹一样被抽飞了出去，飞出三丈远，重重砸在一棵大树上，把树干都撞断了。
“噗。”
铁牛落地，喷出一口鲜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座山，根本动弹不得。
“铁牛！”
周辰目眦欲裂。
他拔出横刀，却发现自己周围的亲兵都在后退。
这不是怯战，这是生物本能的恐惧。面对这种非人的怪物，人类的防线已经崩溃了。
五十头战象在阵地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象背上的蛮兵居高临下，从容地射箭、投枪，收割着混乱中的生命。
“撤！”
周辰咬着牙，做出了最艰难的决定。
“所有人！往左侧乱石林撤！那里石头多，大象进不去！”
“凌素！带人把铁牛拖走！”
“骑兵不要回头！直接退出这片开阔地！”
号角声变得急促而凄厉。
大周军队丢弃了沉重的辎重和刚刚架好的火炮，狼狈地向左侧那片布满怪石的山坡逃去。
战象虽然凶猛，但在这种怪石嶙峋、地形复杂的乱石林里，庞大的身躯反而成了累赘，卡在石头缝里动弹不得。
侬智高骑在一头最高的白象背上，看着仓皇逃窜的大周军队，并没有下令追击进石林。
他坐在象背的华盖下，手里端着一杯酒，俯视着下方那片狼藉的战场。
“汉人的皇帝？”
侬智高将酒洒在地上，发出轻蔑的笑声，“也不过如此。”
“传令，把那些没来得及跑的汉军伤兵，全部踩死。把他们的头砍下来，堆成京观。”
“告诉周辰，这就是摩天岭的待客之道。”
……
乱石林深处。
周辰靠在一块巨石上，喘着粗气。他的青衫被树枝挂破了，脸上沾满了泥土。
旁边，军医正在给铁牛卸甲。
那副精钢打造的胸甲已经严重变形，几乎嵌进了肉里。
“肋骨断了三根。”
凌素检查完，松了一口气，“内脏受了震荡，但命保住了。这家伙皮糙肉厚，养半个月就能活蹦乱跳。”
周辰点了点头，接过穆青寒递来的水囊，喝了一口。
水是凉的，让他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战损如何？”
“死伤八百多。”穆青寒声音低沉，“大部分是被踩死的。火炮丢了六门。这是我们南下以来……最惨的一次。”
周辰看着远处正在打扫战场的战象军团，眼神中没有沮丧，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这就是战象。”
周辰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皮厚，力大，怕火，但也只有猛火油能烧动。而且它们冲起来的时候，根本不讲道理。”
“陛下，这仗怎么打？”
叶狂一脸憋屈，“马惊了，根本靠不上去。步兵上去就是送菜。总不能一直在石头缝里躲着吧？”
“硬拼肯定不行。”
周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
“是野兽，就有弱点。”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刚才战象冲锋的画面。那些巨兽虽然凶猛，但并不是毫无破绽。刚才没良心炮爆炸的时候，虽然没炸死几头，但那巨大的声响明显让象群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只是后来蛮兵控制住了。
“声音，还有光。”
周辰猛地睁开眼，扔掉手里的石头。
“凌素。”
“在。”
“你的炸药包里，别放铁钉了。”
周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给我加硫磺，加镁粉，加一切能发出巨响和强光的东西。我要造一种只听响、不杀人的雷。”
“震天雷？”凌素瞬间反应过来。
“对。”
周辰看着远处的摩天岭，“大象耳朵大，听觉灵敏。只要动静足够大，它们就会受惊。一旦受惊……”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这五十头巨兽，就会变成我们最强的盟友。到时候，我看侬智高往哪跑。”
“今晚别睡了。连夜赶制。明天，我要给这帮畜生听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