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小启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结结巴巴，“先生……这水里……有……有妖怪！”
苏明理笑了。
他拍了拍小启的肩膀，示意其他人也上前来观看。
葛常、李茂、宋应星……
每一个将眼睛凑到目镜前的人，都发出了与小启如出一辙的惊呼。
他们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地颠覆了！
他们第一次知道，在他们肉眼所见的世界之下，还隐藏着一个如此生机勃勃，却又如此微小的生命世界。
“先生……这些……究竟是什么？”葛常颤抖着声音问道，他感觉自己毕生所学的炼丹之术，在眼前这个微观世界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苏-明理看着众人那震撼无比的表情，心中充满了满足感。
这就是科学的魅力。
它能以一种最不容置疑的方式，拓展人类认知的边界。
“它们，不是妖怪。”苏明理缓缓地说道，声音清晰而有力，“它们是生命最原始的形态。我们吃的食物，喝的水，呼吸的空气中，都充满了这样的小生命。它们中的一些，与我们相安无事。而另一些，则是导致我们生病、衰老，甚至死亡的真正元凶。”
“瘟疫、瘴气、伤口的腐烂……其本质，都是这些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小生命在作祟。”
他的话，如同一颗颗重磅炸弹，在众人的心中炸响。
一个困扰了人类数千年的终极难题——疾病的起源，在这一刻，被苏明理用一种最直观的方式，揭示了冰山一角。
“先生的意思是……”宋应星反应最快，他激动地说道，“只要我们能找到对付这些‘小虫子’的方法，我们就能……战胜疾病？”
“没错。”苏明理点了点头，“这就是格物科学院，未来最重要的研究方向之一——微生物学。”
他没有再多做解释。
因为他知道，任何语言的描述，都比不上亲眼所见的震撼。
他让众人轮流体验着显微镜下的奇妙世界，从一滴水，到一片树叶的脉络，再到一只苍蝇的复眼……
每一个新的观察对象，都引起一阵阵新的惊叹。
这个小小的黄铜管，仿佛是一把钥匙，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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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西苑，丹房。
嘉靖帝看着眼前这个由苏明理亲手呈上来的，精致的黄铜显微镜，眼中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这就是你说的，能窥探生命奥秘的神器？”
“回圣上，正是。”苏-明理亲自为嘉靖帝演示如何操作，“此物名为‘格物致知镜’，寓意‘格尽物理，致知无穷’。”
他从一个特制的玉盒中，取出了一片早已准备好的载玻片。
那上面，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嘉靖帝自己的一小滴血液。
“圣上，您想知道，为何龙体亦会染恙，为何岁月会在圣躯之上留下痕迹吗？”苏明理的声音带着一丝引导，“或许，答案就在这里面。”
嘉靖帝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他缓缓地俯下身，将眼睛凑到了目镜之上。
当视野清晰的那一刻，他看到了。
无数个圆润的、如同红色玉盘般的小东西，在视野中缓缓流动，它们互相挤压，又互相避让，构成了一条生生不息的红色河流。而在这些红色玉盘之间，还偶尔夹杂着一些个头更大、形状不规则的白色“卫士”。
“这……这是……”嘉靖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圣上，这便是构成您龙体的最基本单位。”苏明理在一旁轻声解释道，“臣称之为‘血细胞’。红色的，负责为您输送气息；白色的，则负责抵御那些看不见的‘敌人’。您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依赖于这亿万个微小单位的辛勤劳作。”
嘉靖帝被彻底震撼了。
他第一次，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角，“内视”了自己的身体。
他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一个简单的血肉之躯，而是一个由无数微小生命构成的，复杂而精密的宇宙。
“朕……朕的身体里，竟然是这样的……”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迷离与震撼。
“圣上，这还只是开始。”苏明理趁热打铁，又换上了一片载玻片。
那上面，是一小片刮下来的，属于嘉靖帝自己的头皮屑。
“圣上请再看。”
嘉靖帝再次将眼睛凑到目镜前。
这一次，他看到的，是一些已经干瘪、失去活力的细胞，它们像凋零的落叶一样，堆积在一起。而在这些“落叶”之上，还有一些更微小的、如同细菌般的微生物，在啃食着它们。
“这……又是什么？”
“圣上，这便是‘衰老’与‘死亡’。”苏-明理的声音平静而深刻，“细胞，亦有其寿命。它们会新生，会成长，最终也会衰老、死亡。这个过程，便是我们所说的‘新陈代谢’。而当死亡的速度，超过了新生的速度，衰老，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嘉靖帝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仿佛看到，自己那坚固的“长生大梦”，在眼前这个残酷的微观现实面前，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眼中那最初的震撼与兴奋，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恐惧。
他看着苏明理，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可能让这‘新生’，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