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的在两贯钱上摸了又摸。
赌坊桌上的铜钱碰撞的脆响,赌友催促下注的声音挠的他心里直痒痒。
他抬头看向黑掌柜,见对方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对他点头。
“掌柜的够意思!”刘七一把抢过钱串,往怀里一揣,拍着胸脯道,“等我赢了,连本带利加倍还你!
刘七揣着新借的两贯钱,眼睛在赌桌上扫来扫去,像饿狼盯着肥肉。
骰子在碗里转得飞快,他跟着众人吆喝,额头的汗混着油光往下淌,嘴里反复念叨:“大!大!”
“四五六,大!”
“赢了!”刘七兴奋得握紧拳头。
接下来几把,输多赢少。
钱串子又回到了黑掌柜手里。
这样借了四次,手里的铜钱还是留不住。
刘七咬着牙,红着眼看向黑掌柜:“黑掌柜再借八贯!这次肯定赢回来!”
黑掌柜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慢悠悠数出三贯钱:“七哥,这可是最后一次了啊,再输……”
“输了我去找我姐姐,我姐夫是玻璃坊工匠,每个月月钱都有好几贯,还怕还不上钱吗!”
刘七想都没想就喊了出来,话一出口才觉不妥,却已收不回。
黑掌柜眼里精光一闪,立刻把钱推过去:“爽快!七哥这话我信!”
这晚,刘七输得底朝天。
“七哥,这是来咱们的借钱字据,一共是三十二贯!”
刘七浑身一哆嗦,三十二贯!自己这是输红了眼了!
黑掌柜把字据往刘七面前一推,墨字在油灯下泛着冷光:“七哥,三十二贯可不是小数目。你姐夫月钱再高,至少也得攒半年才能还清吧?”
刘七瘫坐在地上,两手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
他知道姐姐家虽殷实,可三十二贯足以让姐夫大半年,姐姐要是知道他又去赌,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不过嘛……”黑掌柜话锋一转,手指在字据上敲了敲,“我倒有个办法,能让你这债一笔勾销。”
刘七猛地抬头,眼里最后一点光全聚在黑掌柜脸上:“啥办法?”
“你姐夫不是在玻璃坊当配料工吗?”黑掌柜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像蚊子一样轻,“听说他每天配的料子都有讲究,你帮把配料配方弄清楚,就这点小小的要求,这三十二贯,一笔勾销。”
刘七浑身一震,头摇手摆:“不行!那是工坊的机密,姐夫说过,这东西泄出去要掉脑袋的!”
“掉脑袋?”黑掌柜嗤笑一声,往他面前又扔了串铜钱,“你要是还不上钱,我有的是手段让你掉几层皮,说不定你明天就得进乱葬岗,到时候你老娘......”
刘七想起家里的老娘和姐姐失望的眼神,牙床咬得咯吱响。
“我姐夫的配方都在他脑子里,从不往纸上写,我就算想偷也摸不着!”刘七声音发颤,既是辩解,也透着几分慌乱。
“那是你的事情。”黑掌柜笑得越发得意,“你听来也行,把配方拿来也好,我要的是结果!”
刘七蹲在赌坊墙角,手里攥着黑掌柜扔来的那串铜钱,指节捏得发白。三十二贯的字据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黑掌柜那句“你老娘”像根毒刺,扎得他眼前发黑——老娘的咳嗽声、姐姐红着眼圈给他塞钱的模样,混着赌桌上的吆喝声在脑子里乱撞。
“我……我试试。”他终于挤出这句话,声音比蚊子还小。
黑掌柜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这就对了。给你三天时间,弄不到配方,就等着瞧。”
刘七失魂落魄地走出赌坊,天都快亮了。
他没敢回家,他不敢回去面对老娘的眼神。
径直往草堂村走,蹲在姐姐家院墙外的树下,盯着院门瞅了整整一个上午。
中午姐夫下工从玻璃坊出来。
“姐夫!”刘七鼓起勇气喊了姐夫。
“咋了?钱输光了?”姐夫见又是这小灾舅子,气不打一出来,游手好闲,又好赌,今天看样子又是过来打秋风的。
“姐夫,我早就不赌了,我也想找个正经活计养老娘,你们工坊还要不要人。”刘七
编了个自己觉得很不错的理由。
姐夫上下打量他几眼:“工坊招人得聂管事王管事点头,还要查身家清白,你这天天泡赌坊赌钱的,谁敢要你来做工?”
刘七脸上一红:“姐夫,我真改了!你看,我这几天都在帮娘收拾菜园子,在地里翻地。我就是……就是想跟你学学手艺,哪怕给你打打下手也行啊,混口饭吃就行。”
姐夫狐疑地盯着他:“你真想学?配料子可是精细活,差一丝一毫都不行,聂管事说了,出一点错就得罚月钱。”
“我一定行!”刘七兴奋的点头,心里却在打鼓。
姐夫叹了口气:“行吧,我跟管事说说,先让你在料场搬石头,干得好再说。不过你要是敢耍花样,立马把你撵走!”
刘七乐得差点蹦起来,忙道:“谢谢姐夫!我肯定好好干!”
第二天一早,刘七就跟着姐夫去了玻璃坊。
聂安子听明来意后抬眼瞥了眼刘七,慢悠悠道:“这不是你那爱赌钱的小舅子?陈郎君有规矩,杂役也得身家干净……”姐夫忙道:“他改了,这次是来干活的。”
聂安子“哦?”了一声,没再追问,算是同意了。
料场里堆着小山似的石英石和长石硝石,刘七跟着其他杂役搬石头、筛粉末,累得满头大汗,眼睛却没闲着,直勾勾盯着配料台。
姐夫配料时,他假装去送水,耳朵竖得老高。
只听姐夫跟徒弟念叨:“石五斗,硝三斗,碱……”后面的话被风刮得听不清。
刘七心里急得抓痒,下午趁人走开,偷偷溜到配料台,想找找有没有写着字的纸片。
“七哥,干啥呢?”一个老工匠路过,见他鬼鬼祟祟,沉声喝问。
刘七吓得一哆嗦,忙道:“没事,没事,我帮着擦擦台子。”
老工匠斜他一眼:“工坊有规矩,配料台除了配工谁都不能碰,你赶紧去搬料!”
刘七灰溜溜地跑了,心里暗骂自己没用。
晚上回家,他蹲在院墙外唉声叹气。忽然听见姐夫跟姐姐说:“今天那碱好像多放了半钱,烧出来的料浆有点发黏,明天得减点量。”
刘七眼睛一亮——半钱!
他赶紧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划着:石五斗,硝三斗,碱……比三斗少半钱?
他越想越觉得对,第二天在料场故意凑近秤砣,又估计着纯碱的量,心里渐渐有了个数。
又在料场干了几天,他趁搬料时偷偷掂量碱罐重量,记着姐夫每次舀料的深浅,摸清了玻璃就是石头硝石,碱三种原料。
借口回家看老娘,他揣着自己“凑”出来的配方找到黑掌柜:“五斗石,三斗硝,碱两斗九钱半!错不了了!”
黑掌柜接过他画的歪歪扭扭的方子,眯眼瞅了半天:“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