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之殇带来的沉重涟漪尚未平复,林煜和禽滑素在邺城的行动变得更加如履薄冰。曹操业债的凶焰因清理“异议者”而愈发炽盛,【疑冢】领域的侵蚀无孔不入,使得维持心智清明与同伴信任都需耗费巨大心力。
这日,他们冒险靠近丞相府外围区域,试图捕捉更多关于曹操当前状态的信息。就在一处相对僻静、连接着内府园林的廊庑附近,他们再次感应到了那股独特的气息——平和、坚韧,带着维系与调和力量的卞夫人。
她并非独自一人,正轻声吩咐着几名负责内府事务的管事,安排着一些看似琐碎的事务——某位姬妾染恙需延医问药,某房公子与伴读争执需加以疏导,府中用度开支的细微调整……她的声音不高,却条理清晰,处置得当,将可能引发摩擦的火苗悄然掐灭于未燃。
禽滑素隐匿在廊柱之后,【顾影】技能不由自主地再次探向卞夫人。与上次书肆前的远观不同,这一次,距离更近,感受也更为清晰和……震撼。
她仿佛“看”到,在卞夫人那沉静的外表下,无数条纤细到几乎不可见的、由情感、智慧与无奈编织而成的“线”,正以她为中心,延伸向丞相府的各个角落——
一条线,连接着那位卧病的姬妾,传递着并非虚伪的关怀,维系着内宅不至于因冷漠而滋生怨毒;
一条线,牵连着争执的孩童,进行着不着痕迹的安抚与教诲,避免兄弟阋墙的种子过早萌芽;
一条线,系于府库账目之上,在有限的资源中寻求最稳妥的分配,平衡着各方需求,防止因资源不公而引发暗斗;
更有无数更加细微的线,若有若无地探向府外,连接着一些颍川士族、谯沛元从的家眷,进行着无声的安抚与维系,缓解着前朝因荀彧之事而愈发紧绷的气氛……
她真的在织命!以自身的心血与情感为丝,在这座被“疑冢”黑暗笼罩的府邸内外,艰难地编织着一张维系人性、缓和冲突、努力不让一切彻底滑向冰冷深渊的无形之网!
然而,这张网织得何其艰难!禽滑素能清晰地感受到卞夫人灵魂深处传来的、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的心力交瘁。每一次调和,每一次维系,都像是在黑暗中摸索,消耗着她自身的光与热。那源于曹操业债的吞噬之力,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磨损着她织就的“线”,她必须付出数倍的努力,才能勉强维持网的完整。
与此同时,一股深沉的、源于长期压抑与不得不隐忍的业力,也深深缠绕着卞夫人。那是对某些残酷现实的默然接受,是对自身情感的有意收敛,是为了更大程度的“维系”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与牺牲。这份“隐忍”,本身也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
禽滑素的心被深深触动了,共鸣感比上一次强烈了十倍不止!她看到卞夫人,就如同看到了某种镜像——自己陪伴林煜穿梭于各个凶险的时空,面对不同的业劫,何尝不也是在努力扮演着支持者、安抚者、维系者的角色?在五丈原,她以【顾影】安抚林煜躁动的业债;在这一路行来,她默默分担着他的压力,警惕着周遭的危险……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织”着属于他们两人的命运之线,努力在绝望中寻找生机!
这份跨越时空的、同为“维系者”的共鸣,强烈到引起了卞夫人的注意。她处置完事务,遣散管事,目光再次投向禽滑素隐匿的方向,这一次,更加清晰,也更加……复杂。
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望着那里,眼神中没有了上次的探寻,反而多了一丝……了然与难以言喻的疲惫。
随即,禽滑素感到一股精纯的、蕴含着“维系”、“调和”、“坚韧”意念的精神力量,不再是无意识的逸散,而是仿佛找到了唯一的出口,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决绝,主动地、汹涌地朝着她奔涌而来!与之同来的,还有那份沉重的、“隐忍”的业债!
“呃!”禽滑素闷哼一声,只觉得脑海中瞬间被塞入了无数关于平衡、周旋、抚慰、以及无奈隐忍的感悟与记忆碎片!它们迅速与她自身的墨家底蕴、【顾影】技能、【玲珑劫】业债相互碰撞、融合!
与此同时,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对能量结构、人际脉络、局势关窍的洞察力骤然提升!一种能够于纷繁复杂中迅速找到关键节点、并能以巧妙方式施加影响、引导局势向相对平衡方向发展的能力,正在飞速成型!
【织命】业债与技能【机枢】,于此正式加身!
“禽滑素!”林煜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看到她脸色瞬间苍白,身体微颤,眼中闪过无数复杂的光影,立刻上前扶住她。
禽滑素靠在他身上,急促地喘息着,努力消化着脑海中汹涌的信息和那新增的沉重业债。她抬起头,望向卞夫人刚才所在的方向,那里已空无一人。
但她能感觉到,卞夫人在离开前,那最后一眼中蕴含的意味——那是一种托付,一种认可,也是一种……卸下部分重担后的释然与疲惫。或许,卞夫人早已察觉他们的特殊,也看出了禽滑素与她同质的“维系”本性,在这业债深重、自身愈发心力交瘁之际,选择了将这力量与责任,部分地传递出去。
“我……没事。”禽滑素稳住心神,对林煜说道,声音还带着一丝虚弱,但眼神却更加深邃,“我得到了……卞夫人的力量。不,是承接了她的部分……业和责任。”
她简要地将【织命】业债与【机枢】技能的效果告知林煜。
林煜听完,神色凝重。他能感受到禽滑素身上那新增的、更加复杂的气息。“这份力量……或许能帮助我们在他的领域内找到一丝喘息之机,但这业债……”他担心地看着禽滑素,“隐忍与维系,听起来美好,但其背后的沉重,恐怕非同小可。”
禽滑素点了点头,感受着那份如影随形的、需要对情绪极度克制、对局面不断权衡的“隐忍”之力,以及那必须时刻关注“维系”、否则便会业力反噬的沉重感。
“我知道。”她轻声说,目光却逐渐坚定,“但这或许是我们在这‘疑冢’中,唯一能抓住的、不同于吞噬与黑暗的力量。运用得好,它或许能成为我们破局的‘机枢’。”
她获得了新的力量,也背负了更深的业债。前路依旧凶险,但至少,他们手中多了一件或许能在黑暗中编织生机的工具。而卞夫人那无声的托付,也让他们的邺城之行,蒙上了一层更加复杂悲怆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