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不知道?”
兰茵冷笑一声,将那寒凉透骨的目光落在依兰身上。
从她鸦青的辫子到老绿的衣袍,那袍子松松垮垮,长长地垂在地上,仿佛是一个小孩子穿上大人的衣服,怯缩在门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那你就替我去问,问一问拂月到底和主子爷说了什么。”
兰茵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微微靠近她。
“依兰,拂月那么疼你喜欢你,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你去问她,她肯定会告诉你的,对不对?”
依兰将菱花隔扇门紧紧抓住,仿佛要把整个人挤进门扉中,惊恐着摇头:
“我不要!兰茵姐姐是坏人!”
兰茵哑然失笑,坐直身子,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剧,眼眸里闪过狡黠的眸光,捉弄人一般开口道:
“依兰啊依兰,你说我要是哪天不小心在你拂月姐姐面前说漏了嘴,告诉她其实你并不像她看到的这样,是个天真烂漫远长不大的童颜童身。你猜猜,拂月姐姐听了,会怎么想呢?”
依兰的怯缩瞬间凝固在那张稚嫩的脸颊上,继而那对总是水汪汪的带着几分懵懂的目光,忽的狠厉一瞪。
“你什么意思?”
兰茵耸耸肩,一脸无辜: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让她知道真相喽。你跟她这般交好,你也不想一直隐瞒欺骗她吧。”
依兰深吸口气,将怨毒的目光暗藏在眼底,化作一片清澈澄净的无辜。
“兰茵姐姐说什么呢?依兰不明白。”
“你不明白?好啊。”
兰茵不疾不徐,宛若老练的猎手,颇有兴致的跟猎物玩起游戏。
趁她不备,猛地一伸手扯开依兰的衣襟,那盘扣经受不住这巨大的力气,一一崩开,泻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以及一块紧紧裹在胸口的白布。
那束布勒得极紧,将原本应有的曲线强行压平,隐约勾勒出布料之下与幼童身份绝不相符的饱满轮廓。
兰茵嗤笑,啧啧两声:
“瞧瞧,这可真是拥雪成峰啊。一个据说只有十四五岁身形如同幼童的女子,胸前怎么会需要这般精心遮掩呢?”
依兰尖叫一声,像是疯了一般用双臂死死抱住自己,试图将暴露的肌肤和那圈致命束布掩盖起来,脸上血色尽褪,满是惊恐与羞愤,拔腿往外跑去。
谁知刚抬起脚,翠归已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她。
“跑什么?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东西,不能拿出来示人吗?”
兰茵逼视着她:
“依兰……哦,不。或许我该叫你一声依兰‘姐姐’才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按照内务府宫女名册上记载,你依兰今年可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十五岁,而是三十五岁。我说的对吗?”
她对依兰那凶狠的似是要饮其血啖其肉的眼神视若无睹,伸出手动作轻柔,极有耐心的将依兰衣襟盘扣一个一个从上到下一一扣上,声音轻缓,似屋外澹澹惠风。
“我猜,拂月不知为何碰到你,刚巧你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番幼童模样,正中下怀,她才将你接到身边。
从那以后你就一直以这副模样示人,甚至连成熟女人的样子也不敢暴露在拂月面前。
所以你藏起了身上所有代表岁月流逝和年龄增长的痕迹,譬如,那块束胸的布。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从未有过的羞愤从依兰那精心描摹的稚嫩眉眼里一瞬间涌出来,仿佛结冰的湖面上一条细小的裂缝向四周蔓延开来,那一整块光滑如镜的冰面,碎成一块块尖锐的冰凌,直戳看着她的人心。
依兰愤而扬起手狠狠扇了兰茵一巴掌,吼道:
“关你什么事!我们一不伤天害理,二不妨碍他人!她愿意护着我,我愿意扮成她喜欢的样子。
我们各取所需,互不亏欠。这有什么不可以?凭什么要你来多管闲事!”
兰茵将被打偏的头缓缓转回来,一边脸颊高高肿起,她浑不在意,喃喃自语:
“我以前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拂月那么渴望做个宫妃,为何在目睹一次又一次宫女晋封,花样百出后还能一动不动。
她的家族从她踏入宫门的那一天起就三令五申,要她不惜一切代价尽快获得圣宠光耀门楣。
可她呢?却是一拖再拖,一年又一年。我原本以为是她天性孤傲清高,不屑于使用那些下作手段,直到有一天……”
她忽而低低地笑了起来,胸口起伏,震得头上戴着绒花也跟着微微颤动,耳畔的素银耳环划出凌冽寒芒,幽幽一明。
“我无意中看见她对着主子爷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极为嫌恶,甚至带着反感鄙夷神情。
那一刻,我突然就想起来了,她才入乾清宫时,家里明明已经跟春霭打好招呼,让她去伺候主子爷的床帏起居。
那可是最容易接近龙体,也是最容易意外承宠的位置,多少宫女求之不得!
可拂月呢?可拂月却选择远离主子爷的库房,这一守就是三年,岂不与初衷背道而驰?”
兰茵的目光从虚无中划过,宛若剑刃,锋利的刺向依兰,语气越发犀利:
“所以,她真正渴望的根本不是什么妃嫔的尊荣,也不是主子爷的恩宠。她真正想要的是一个能完全由她掌控,能满足她某种特殊情感需求的存在。
而你,依兰,你这个精心伪装出来的永远不会长大的‘孩子’,恰好就成了她最好的寄托,或者说,是她用来填补内心某种巨大空洞的‘玩物’。”
“你闭嘴!你胡说八道!”依兰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懂!她对我很好!她是真心待我的!”
“真心?”
兰茵嗤笑一声。
“若真是真心,她会让你三四年如一日地伪装成一个畸形的人?若真是真心,她会让你牺牲掉一个正常女子应有的一切,只为了满足她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私欲?
依兰,你醒醒吧!你不过是她用来慰藉自己,满足控制欲的一个工具,一个她可以随心所欲塑造永远不会反抗的‘玩偶’!”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依兰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兰茵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冷得一如三伏天深井里的寒水,兜头兜脸的泼向依兰:
“现在,你可以选择了。是继续做她身边一个自欺欺人没有未来的‘玩偶’,还是帮我弄清楚她到底跟主子爷说了什么,换取一个能让你有机会摆脱这一切,活的真正像个人的机会。
拂月这座靠山眼看就要倒了。你,还要为她陪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