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号院的前院，那棵新槐树的老叶子差不多落光，枝桠指向四九城灰蒙蒙的天空。
无儿无女的崔大爷躺在床上，已经没有气息，脸上却带着丝安详，他走得很平静，就像睡着了一样，大院的人说是喜丧。
街道办的王主任带着两个干事过来，给崔大爷盖上白布，对院里的邻居说：
“崔大爷这辈子不容易，无儿无女，我们查过他的档案，他老家是崔家村，还有个侄子在京郊机械厂当13级采购员，叫崔大可，得通知他来办后事。”
二大爷挤上前来，搓着手说：“王主任，这后事我们院里帮着张罗，崔大爷平时待我们的小孩不薄……”
“不用麻烦，街道会安排。主要是他这房子和工作，按规矩得由直系亲属继承。他在酱油厂食堂当帮厨，好歹是个正式工，对他的侄子来说，算是个好去处。”
院里有几家人听完王主任的话，心里都有点活络，崔大爷那间房虽小，可在四九城的核心地段，侄子只是个临时工，这东西也不是不能弄到手。
京郊机械厂的食堂里，崔大可正拎着个铁皮饭盒，二十出头，个子不高，眼睛却滴溜溜转，一看就是个会算计的主。
当铜锣巷街道办的人找到他，说他叔挂掉，能继承正式工作和房子时，他手里的饭盒“哐当”掉在地上。
“您说啥，我叔……我叔就这么没啦？”崔大可的声音有点奇怪，一半是惊讶，一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是啊，崔大可同志，你赶紧跟我们回城里办手续。”街道干事催道。
崔大可跟着去95号院，看着崔大爷那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屋，又听干事说帮酱油厂厨每月能拿二十七块工资和不少酱油票。
他的眼睛都亮起来，和女神的距离又拉近。
可一想到要离开机械厂，他犯愁，京郊机械厂的厂医丁秋楠，那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他追人快两年半，正有点眉目，这么放弃是不是太可惜！
“爱情还是事业呢？”崔大可蹲在机械厂门口的土坡上，快把头皮揪下来。放弃丁秋楠，舍不得；放弃酱油厂的正式工和城里的房子，更加舍不得！！
忽然，他一拍大腿，有一个好主意。
他跑回机械厂食堂，找以前的师傅借五十块钱，加上死鬼叔叔的200块，又托傻柱买到两瓶好酒，揣在怀里，来到酱油厂人事科。
“张科长，我那对象，丁秋楠，是机械厂的厂医，医术好得很。酱油厂这么多职工，总得有个卫生员吧，能不能把她借调过来，这里有一些心意，不成敬意！”
张科长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主，又听说丁秋楠是医生，觉得厂里确实缺个懂医的，就答应下来：“借调可以，但得目前临时帮忙，转正的事以后再说，要看上面领导安排。”
“哎哎！谢谢您张科长！”崔大可笑得见牙不见眼，只要把丁秋楠弄到城里，还怕她跑掉不成，到时在骗到手，结婚生娃，她更跑不掉！
崔大可拿着借调证明再次回到机械厂，等他找到丁秋楠时，她正在给一个工人包扎伤口，碘酒擦在纱布上，工人发出杀猪惨叫。
工人本来还想抱怨，但看见崔大可急着进来，以为有什么大病，就先行离开！
“秋楠，天大的好事！我叔在城里的酱油厂有个正式工，我说你是对象，让他们把你借调过去，当城里卫生员，以后你就能在城里上班！”崔大可把证明往桌上一拍，
丁秋楠抬起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借调？这个活多久？”
“先借调，以后我再想办法给你转正，做个样子，到时花点钱，你在表现一下医术就行。秋楠，跟我好吧，我娶你。
咱那房子虽小，五脏俱全。只要你跟我结婚，我砸锅卖铁都供你去读医学院，让你当医院里的大医生！”崔大可开始吹牛画饼。
丁秋楠放下镊子，收拾好沙包，看着他：“崔大可，你知道读医学院要多少关系吗，就凭你一个小小的食堂帮厨？”
丁秋楠是高中毕业，当时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没能上大学，才在父亲安排下，来机械厂当厂医，心里一直憋着股劲，想圆大学梦。
她不是不信崔大可的心意，是不信他有这本事，她清楚，这年头想上大学，比登天还难，还不如买个医院工作简单。
“你别不信啊，城里能人多！我那院儿里更是藏龙卧虎，说不定就有能帮上忙，什么大局长，大厂长，都是大干部！”
丁秋楠没说话，只是把借调证明叠好，放进抽屉：“借调我可以去，但处对象的事，等你帮我转正再说，我不想异地恋。”
她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先去忽悠崔大可进去城里看看，至于崔大可的承诺，听听就算，不能当真，还不如南大厨实在。
崔大可带着丁秋楠去95号院看房那天，正好是刘光鸿给二大爷送东西的日子。
刘光鸿最近在郊区弄个新农场，主要用来种杂交新米和高产花生油，想着二大爷最近老是说要嘴里淡，就让司机送他份额下的两袋产品过来。
司机打开后备箱，搬出两袋印着“新农场”字样的新米，又拎出两桶花生油，对着从车上下来的刘光鸿问。
“刘局长，东西放哪儿边，送您二哥那，还是全部交给您父亲？”
“就放我爹那吧。”刘光鸿摆摆手，毕竟他爹喜欢这东西，其他人都更喜欢猪油和小麦。
这一声“刘局长”，还有那辆红龙二代小轿车，把路过的丁秋楠都看呆，她在机械厂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厂长，也没见过这么好的车，更别说坐过！
想不到在这破胡同里，突然冒出局长来，还那么年轻，实在太颠覆她的认知。
“那……那是谁啊，大可？”丁秋楠下意识拉着崔大可的手，小声咬耳朵问。
崔大可结结巴巴地说：“好像……好像是院里的刘光鸿，听说是汽车局局长，还兼管好几个厂子，有钱有权……”
丁秋楠意识到这是棵大树，必须靠上去，于是把崔大可拉到角落，继续嘀咕刘光鸿一家人，像是在密谋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