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的私立医院VIp楼层,寂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运行声和偶尔从护士站传来的轻微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冽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百合花香,试图冲淡属于医院的冰冷和压抑。
林小溪和苏晓晴一左一右,几乎是半架半扶着意识模糊的顾言琛,踉跄地冲出电梯,立刻引起了值班护士的注意。
“医生!快!他烧得很厉害!”苏晓晴急促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回响。
训练有素的护士和闻讯赶来的医生迅速接手。看到顾言琛苍白如纸、浑身湿透还在微微发抖的样子,医生眉头紧锁,立刻指挥将他推进了最近的检查室。
林小溪想跟进去,却被护士礼貌地拦在了门外:“家属请在外面等候。”
那扇白色的门在她面前“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忙碌和那个让她心惊肉跳的身影。林小溪僵在原地,身上半湿的衣服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但她感觉不到冷,所有的感官都仿佛被那扇门吞噬了。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顾言琛在雨中那嘶哑的、卑微的哀求——“别赶我走……别不要我……”
苏晓晴揽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将她带到走廊边的长椅旁,按着她坐下。“别担心,到了医院就没事了。这小子命硬着呢。”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慰,但眼底的担忧同样明显。
林小溪没有说话,只是双手紧紧交握着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穿透它,看到里面的情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走廊顶灯冰冷的光线洒下来,照在她同样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眼下是明显的青黑,昭示着连日来的心力交瘁。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白薇挽着顾言琛手臂的刺眼画面,一会儿是他倒在雨中滚烫的身体,一会儿又是那封长信里力透纸背的挣扎与承诺。
不知过了多久,检查室的门终于开了。主治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神色严肃。
林小溪和苏晓晴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
“医生,他怎么样?”林小溪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医生看了看她,语气带着责备:“高烧四十度一,急性肺炎前期症状,严重脱水,再加上过度疲劳和精神高度紧张。你们是怎么照顾病人的?再晚点送来,后果不堪设想!”
“肺炎?”林小溪的心猛地一沉,脚下一软,幸好苏晓晴在旁边扶住了她。
“现在已经用了强效退烧针和抗生素,体温正在缓慢下降。但肺炎需要住院系统治疗和静养,绝对不能再劳累,更不能受凉受刺激!”医生语气严厉,“病人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家属留下一个陪护,其他人先回去吧。记住,不能再让他情绪激动。”
“我留下。”林小溪几乎是立刻说道,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苏晓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病房方向,叹了口气:“也好,你在这里看着他,我也放心。我去帮他办理住院手续,再通知周铭送些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过来。”
医生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很快,顾言琛被护士从检查室推了出来,转移到了VIp病房。他依旧昏睡着,脸上戴着氧气面罩,手臂上打着点滴,透明的液体顺着软管一滴滴流入他的血管。平日里那个冷峻强势、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个孩子,安静地躺在纯白色的病床上,眉心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紧蹙着,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压力和痛楚。
林小溪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深邃却憔悴的轮廓。她伸出手,指尖悬在半空,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落在他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上。
他的手很大,指骨分明,此刻却冰凉得吓人,与她记忆中的温暖干燥截然不同。她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他冰冷的手,试图传递过去一点温度。
苏晓晴办好手续,和周铭一起送来了东西。周铭看到病床上的顾言琛和守在床边、神色憔悴的林小溪,眼眶也有些发红,低声道:“林总监,顾总他……真的很怕再失去您。这次的事情,他压力很大,但他从来没想过放弃您。”
林小溪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床上的人。
晓晴和周铭又待了一会儿,见顾言琛情况稳定,便先行离开了,留下林小溪独自守候。
夜深了,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和顾言琛略显沉重急促的呼吸声。林小溪维持着握着他手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
她看着输液瓶里的液体一点点减少,看着护士进来换药、测量体温,看着他的脸色在药物作用下逐渐从骇人的苍白恢复了一点血色,紧蹙的眉头也似乎舒展了一些。
这一夜,格外漫长。她想了许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那些愤怒、委屈、不安,在生死病痛面前,似乎都变得渺小了。她只是清晰地意识到一点——她无法想象,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顾言琛,会是什么样子。那个在图书馆给她讲题的他,那个在圣诞树下对她微笑的他,那个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他,那个笨拙地给她做早餐的他,那个在雨中卑微哀求的他……早已如同空气和水,渗透了她生命的每一个角落。
当窗外天际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悄悄溜进病房时,顾言琛的体温终于降到了安全范围,呼吸也变得平稳绵长。护士进来做最后一次检查,确认他情况稳定后,轻声对林小溪说:“家属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病人应该快醒了。”
林小溪这才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僵硬酸痛,她缓缓松开握着顾言琛的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她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夜的神经骤然放松,强烈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苏晓晴提着热腾腾的早餐赶来,看到她这副样子,心疼地问:“怎么样?他好点了吗?你一晚上没睡吧?”
林小溪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烧退了,医生说情况稳定了。”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病房门,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里面安睡的人,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晓晴哑声说:“……我知道了,等他病好再说。”
这句话,不再是之前冰冷的拒绝和逃避,而是一种带着沉重疲惫、却又隐含一丝妥协和期待的承诺。她知道,有些话,有些心结,需要在他清醒的时候,面对面地说清楚。
晓晴看着她眼底复杂的情绪,了然地点点头,将一杯热豆浆塞进她手里:“先吃点东西。你们俩啊,真是磨人。”
这时,周铭也带着一套干净的男士休闲服和洗漱用品匆匆赶来,看到林小溪,恭敬地递上东西,再次低声说:“林总监,顾总醒来如果看到您在,一定会很高兴的。”
林小溪接过东西,没有说话,只是转身,重新推开了那扇病房门。晨光熹微中,她走向那个依旧在睡梦中,却仿佛牵动着她整个世界的身影。
(第31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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