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顾言琛公寓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将一夜安眠的静谧温柔驱散。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助眠香薰的淡淡薰衣草气息，与清晨特有的清冽混合，沁人心脾。
顾言琛的生物钟向来精准。他先一步醒来，侧卧着，目光如同最细腻的画笔，流连在枕边人恬静的睡颜上。林小溪蜷缩在他怀里，呼吸均匀绵长，长睫如蝶翼般在眼睑下投下小小的阴影，睡得正沉。几缕柔软的发丝贴在她光洁的额角，被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拨开。
他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昨夜，大哥顾言廷的突然到访和那番近乎明确的认可，像是一剂强效的安定，不仅抚平了小溪连日来心底隐约的不安，也让两人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稳定而温暖的轨道。那种被家人祝福和看好的感觉，如同暖流，滋养着这段失而复得的感情。
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姿，顾言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他想起昨晚送走大哥后，她亮晶晶的眼睛，以及那个带着释然与喜悦的、主动回应他的吻。一种混杂着巨大满足感、浓烈爱意与强烈保护欲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充盈、鼓胀。
他极轻地俯身，将一个比羽毛更轻柔的吻，印在她微蹙的眉心，仿佛要吻平她所有潜藏的忧虑。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细微的触碰，林小溪睫毛颤动了几下，悠悠转醒。迷蒙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便是顾言琛那张近在咫尺的、放大的俊脸。他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她刚睡醒的懵懂样子，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磁性，像一把小刷子，轻轻搔刮着她的耳膜。
“嗯……”小溪下意识地往他温暖的怀里缩了缩，像只寻求热源的小猫，鼻音慵懒，“几点了？”
“还早。”顾言琛的手臂收紧，将她更密实地圈在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发顶，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清甜的气息，“再睡会儿。”
这样温情缱绻的早晨，让人只想沉溺，不愿醒来。
然而，现实的节奏并不会为谁的甜蜜而停留。
上午九点整，顾言琛的手机准时响起，是助理周铭例行汇报一天的行程。他不得不松开怀抱，起身走向书房，投入一天繁忙的工作中。
林小溪也随后起床。她心情极好，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给Lucky倒了狗粮，又为自己和顾言琛准备了简单的早餐——烤吐司，煎蛋，还有他惯喝的黑咖啡与她喜欢的燕麦奶。
餐桌上，两人对面而坐。阳光正好，落在顾言琛握着咖啡杯的修长手指上。他一边快速浏览着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一边听着小溪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打算带Lucky去宠物店洗澡、顺便去超市采购的琐碎计划。
他没有丝毫不耐，偶尔会从屏幕上抬起眼，看她一眼，给出简短的回应：“嗯，好。” 或者，“路上小心。”
这种充满了烟火气的日常对话，平淡，却真实地勾勒出“家”的模样。
早餐后，顾言琛换上熨帖的手工西装，准备出门。林小溪像往常一样，送他到玄关。
“今天有几个重要会议，晚上可能晚点回来。”他一边整理着袖扣，一边交代行程。那袖扣，是她之前送的那对，他最近常戴。
“知道了。”小溪点点头，很自然地上前，帮他调整了一下领带的结。她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质感高级的丝绸领带间，动作熟练。
顾言琛垂眸，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心底那片柔软的角落再次被触动。他顺势握住她忙碌的小手，拉到唇边，在那细腻的手背上印下一个温热的吻。
“走了。”他声音低沉。
“嗯，路上顺利。”小溪脸颊微热，目送着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
门关上的瞬间，公寓里安静下来，只剩下Lucky在脚边摇着尾巴。小溪脸上的笑容依旧明媚，她伸了个懒腰，开始收拾餐桌，盘算着一会儿的行程。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小溪有些疑惑地接起：“喂，您好？”
“是林小溪，林总监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略带年纪感，但中气十足的男声。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但并不让人感到压迫。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小溪保持着礼貌，心下却更加疑惑。她的私人号码，知道的人并不多。
“冒昧打扰。我是‘启辰科技’的赵启明。”对方自报家门。
林小溪的心猛地一跳。
启辰科技！她当然知道。这是业内近年来崛起速度极快的一家科技公司，实力雄厚，创新力强，近半年更是与顾氏集团在几个重要项目上形成了激烈竞争，互有胜负。而赵启明，正是启辰的创始人兼总裁，一位在商界以眼光毒辣、手腕强硬着称的人物。
他怎么会直接打电话给她？还是打到她的私人手机上？
“赵总，您好。”小溪迅速稳住心神，语气不卑不亢，“久仰大名。不知赵总找我，有什么事？”
“哈哈，林总监不必紧张。”赵启明在电话那头笑了笑，语气显得很随和，“我关注林总监很久了。从你在‘晨曦计划’里的惊艳表现，到最近主导与科芯科技的合作，以及在‘磐石’项目前期展现出的卓越领导力和对市场的敏锐洞察，都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他如数家珍般地列举着小溪近期的成绩，言辞间的赞赏毫不掩饰。
“赵总过奖了，我只是做好分内工作。”小溪谨慎地回应着，心里却掀起了波澜。被竞争对手公司的总裁如此直接且详细地肯定，这种感觉很复杂，有被认可的微微欣喜，但更多的是警惕。
“我这人向来直来直去，不喜欢绕圈子。”赵启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为郑重，“林总监，我非常欣赏你的才华和能力。顾氏集团固然是行业巨头，但以你的潜力，留在那里，是否真的能完全施展，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他顿了顿，似乎在给小溪消化的时间，然后抛出了真正的目的：
“我们启辰，正在筹建一个全新的战略发展部门，专注于未来五年科技市场的布局与开拓。这个部门需要一位既有前瞻视野，又有强大执行力的领导者。我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林小溪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所以，我正式邀请你，加入启辰，担任战略发展部的副总裁，直接向我汇报。”赵启明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薪资和待遇，会是你在顾氏的三倍。除此之外，我会给你这个部门最高的自主权，配备最顶尖的团队和资源支持。在这里，你可以完全按照你的想法和规划，去打造属于你的商业版图，而不是……永远在顾言琛的光环之下，做那个‘林总监’。”
“永远在顾言琛的光环之下，做那个‘林总监’。”
这句话，像一根极其精准的针，不偏不倚地刺中了林小溪内心深处那最细微、最隐秘，连她自己都很少去触碰的一丝担忧。
是的，她爱顾言琛，深爱。她也珍惜现在在顾氏的工作，享受与他并肩作战的感觉。顾言琛从未看轻她，也一直在尽力为她铺路，给予她最大的支持和尊重。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只要她在顾氏一天，无论她取得多么耀眼的成绩，在很多人眼里，她首先永远是“顾言琛的女人”，其次才是“林总监”。她的能力，她的努力，似乎总会被打上“因为有顾言琛”的标签。
她渴望的，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其他因素的认可。是像赵启明这样，仅仅因为她是“林小溪”，因为她展现出的能力而抛来的橄榄枝。
这个邀请，不仅仅是一个职位，一份高薪，更是一个证明自身独立价值的绝佳机会。一个摆脱“依附”标签，真正以“林小溪”之名，在业界闯出一片天地的平台。
诱惑，巨大得让人心惊。
电话那头，赵启明似乎洞察了她的沉默背后的挣扎，语气更加诚恳：“林总监，我知道这个决定很突然，也需要慎重考虑。你不必立刻回复我。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我相信，一个有野心、有才华的年轻人，应该站在一个更能让她绽放光芒的舞台上。启辰，愿意为你提供这个舞台。”
他又说了几句关于公司前景和部门规划的话，便礼貌地结束了通话。
“嘟…嘟…嘟…”
忙音传来，林小溪却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立在原地。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有些茫然和复杂的脸。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Lucky不明所以地过来蹭她的腿，发出“呜呜”的声音。
阳光依旧明媚地洒满房间，餐桌上没来得及收走的咖啡杯里，还残留着些许褐色的液体。一切都和几分钟前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的心，乱了。
赵启明的话，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响——“永远在顾言琛的光环之下”、“打造属于你的商业版图”、“副总裁”、“三倍薪资”、“最高的自主权”……
每一个词，都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同模型般的车水马龙，远处顾氏集团大厦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那里，有她热爱的事业，有她倾注了心血的项目，更有她深爱着的、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可是……
如果接受邀请，意味着她要离开顾氏，离开她熟悉的环境，离开……他。他们将不再是并肩作战的伙伴，甚至可能在未来，成为谈判桌上针锋相对的对手。
这不仅仅是职业选择，更是对她和顾言琛感情的一次巨大考验。他能理解吗？他会支持吗？还是会认为这是一种……背叛？
一想到顾言琛可能会有的反应——那双深邃眼眸里可能会出现的震惊、失望，甚至是怒火——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疼。
她该怎么办？
拒绝？放弃这个可能一生只有一次、能够彻底证明自己的机会？
接受？赌上她和顾言琛之间刚刚稳定、弥足珍贵的感情？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无论选哪一边，似乎都会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和痛苦。
她就那样怔怔地站在窗前，脑子里两个念头激烈地交战着，仿佛要将她撕裂。之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纠结与迷茫。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熟悉的汽车引擎声。
她猛地回神，看向楼下。是顾言琛那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驶入了公寓楼下的专属车位。
他回来了？不是说晚上可能晚点吗？
林小溪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又慌乱地加速跳动起来。她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从车里出来，关上车门，挺拔如松，正准备走向公寓大堂。
他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脚步微微一顿，然后抬起了头，精准地望向她所在的楼层，望向这扇巨大的落地窗。
隔着一百多米的距离，隔着冰冷的玻璃，他们的目光，仿佛在空中相遇了。
林小溪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这样就能躲开他那锐利得能洞察一切的视线。
她握着手机的手，掌心一片冰凉，甚至微微沁出了冷汗。
挣扎，如同藤蔓，将她越缠越紧。
（本章完）